那身影茕茕,恍若摇摇欲坠,可他仍是直直地站着,如静立于峭峻悬崖边,那双幽深眼眸静静地看了过来,落在徐长风和我交握的双手上。
“鹤郎。”那目光看似平静,却是把铁铮铮的刀子,血淋淋地扎进了心间。我从未觉得,手心这样烫过,正欲抽回来的时候,却发觉那抓住我的手掌暗暗在收紧。
徐长风仍是稳如泰山,不等我开口,就对前头的徐栖鹤道:“三弟,你身子有恙,还是别站在堂内,免得又着了凉。”他说这话的时候的语气平和,放在平时,便是兄弟之间再寻常不过的寒暄。可是,恐怕这里没人比我更清楚,徐栖鹤恨极旁人说起他的病,纵是出自关心,于他而言,也是极其刺耳。
就见他胸口起起伏伏,藏在背后的双手攥得死紧,指甲几乎要嵌入肉中。他面如寒霜,苍白的唇轻轻一动,一字一句说:“今日,小弟就谢过大哥,代小弟照看拙荆了。”然后,便转向我,好似含着一口血腥,寒声道:“过来。”
我只怕他真的动气,再觉得为难,也只有将手硬是从那宽大的掌心里抽出。可我方踏出几步,手臂却被身后的人一拽。
徐长风握住了我的手臂,脸上仍是平和,语气却冷了几分:“三弟,我们得讲规矩。”他看了看我,我轻一摇头,徐长风眼里沉了沉,终究还是隐忍下来,沉声道,“……是我私自带他出去的,你别为难他。”
最后,他还是放了手。
我忙快步走过去,要搀扶着徐栖鹤的时候,他却猛地甩开我的手:“别碰我!”我被他吼得一愣,轻唤:“鹤郎……?”
徐栖鹤双眼通红地瞪着前头,厉声道:“徐长风,你凭什么?你……只是一个常人!你以为、你以为你使的那些下三滥的手段,费尽心思,就能比得过我们?你处心积虑另辟蹊径,在别人眼里,你是徐大统领,徐大将军,可那又如何?你有军功在身,人人敬你,但是,那又如何?”他面目狰狞地笑道,“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个懦夫——一个连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住的懦夫!”
徐长风脸色霍地一变,冷道:“三弟,你身子不好,我这个做大哥的,就处处让你。但是,别以为给你三分颜色,你就能开染坊。”
“别说了!”我抱住徐栖鹤,喊道,“都快别说了!”
徐栖鹤却挣开我,他面色铁青,不依不饶道:“是……!我反正是个迟早都要死的,你当然要让我!大哥,既然如此,你不如把他也让给我,别跟我这个短命的争,你弃了一个,再让给兄弟一个,又有什么要紧!”
“你——”徐长两目一横,大步走来,竟真要过来揪住徐栖鹤。张总管先赶了过来,匆忙喝道:“你们干啥呢!还不快拦住两位爷!”
我让那些下人一推挤,踉跄地退后几步,坐倒在地上,手肘磕到了,不禁痛叫一声。
“三喜!”徐长风一见,就扔下了旁人,走过来将我从地上扶起来。“你没事罢?”他执起我的手,要卷下我的袖子来看看,我急忙地摇头:“没事、我没事——”
“三少爷!”我听见下人惊呼一声,抬起头看过去。
徐栖鹤后退地坐倒在椅子上,手按着胸口,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鹤郎……!”我快步走了过去,在他身前俯下,只瞧他面色发紫,抬眼看了看我,“唔”地一声,嘴角竟有鲜红的血溢出来……
“吐血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我怔怔地睁大两眼看着他,徐栖鹤却好似不想再见到我一样,深深地闭上了眼,在我的眼前厥了过去。
“鹤郎、鹤郎,你别吓我……”我喃喃地轻唤着,可他已经晕死过去。
这时候,有人将我给用力地推开去。“鹤郎!”姜氏闻信赶来,怎么也没想到亲儿会活生生地气吐了血,当下便着急地哭喊道:“我的鹤郎……来人!快去叫大夫!快去啊!”
所有人手忙脚乱,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下人将徐栖鹤抬进屋里。徐长风扶起我,姜氏歇斯底里的哭声从房里头传出,没要多久,其他房的主子也赶了过来。
这一场闹剧,到底不会这么轻易就了结。
深夜,徐府大堂却灯火通明。
徐老爷恰是不在府内,便看徐府的大夫人虞氏坐在首座,下头便是二房三房的两个夫人。各方皆带着仆妇和两三个下人,就将这偌大的厅堂给堵得满档。
我跪在中间,低着头,一言不发。
方才,太医院的张院判让虞氏派人请示徐贵妃,从宫里千里迢迢地请过来了。他已经为徐栖鹤诊治过,离开之前,只给了咱们一句话:“这次,老夫是把三少爷的命给捡回来了。下次,再要大动肝火,就算是神医,也是救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