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强行逆转的星时终于恢复了正常, 狂风刮过天幕, 沉沉的瘴气在云海中一荡一荡慢慢散开。
被抓入符阵中的恶鬼暂时先投入了冤魂釜中, 等候天君派几路神仙将鬼界重塑完好,打开修罗道的入口, 使得生灵恢复正常之后再做清算。
冤魂釜方圆千里积怨浓厚, 鬼哭狼嚎彻夜不息。
淡淡金光透过浓浓雾霭似一潭子静水冲洗遮天蔽日的怨气。
“还没超度结束?”
跌坐在冤魂釜前铜色莲花台上的僧侣睁开眼, 眉眼清秀俊美, 额心泛着一抹鎏金,寒舟垂眼捡着僧袍上的碎草叶子, “嗯。”
青瀛凑过去, 将他的眉眼看了个仔细。
寒舟微微蹙眉, 朝后仰了一仰。
“你晓得不, 天君正在寻磨鬼王的下一届人选……鬼选。”青瀛抱胸蹭上铜色莲花台, 用屁股撞了撞寒舟,“给我腾个地儿。”
寒舟瞥他一眼, 甚是无语, 曲起腿来与他背靠着背望着眼前不见顶鼎的冤魂釜。
“你乃是地菩鬼佛的转世,生而便能净化沉珂怨气, 若你为鬼王, 鬼界中的咒怨之气想来也会少上一些。”
寒舟与他对视。
青瀛道,“但是我不想你接受这个职务, 所以来劝一劝你,若天君将此重任置于你,你可千万要拒绝。”
寒舟挑起一侧眉梢。
青瀛抓住他的手笑嘻嘻, 低头玩着他腕上的佛珠。
寒舟看着眼前毛绒绒的大脑袋,唇角荡过一丝笑意,却又很快藏了起来,一双狭长的凤眸中含着几分看不清透的静谧,他抽手出来,不再搭理青瀛,继续净化冤魂釜中的咒怨之气。
青瀛陪他待了一会儿,看见一只纸化的戴胜鸟朝他莽撞飞过来,平桑的声音传了出来,“你快回来我找不到云隙了!”
择将山军营中,青瀛回来的时候,平桑正戳着一只支棱着翅膀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毛绒绒黄色小鸡玩。
“哎?哪来的小鸡崽,还有没,我也寻一只炖蘑菇去,后山阴凉处长了一群猴菌菇。”他说着拎起来小鸡的两扇翅膀瞅了瞅圆溜溜的小鸡子,“吃的真肥。”
平桑,“……”
她撅起嘴来,怒了,一把攥住青瀛的脑袋,吼道,“不准碰我姑娘你这个瞎眼的重明鸟还想炖蘑菇奶奶现在就将你扒了丢水里去!”
小黄鸡顶着头上一撮挺翘的、将来要长成羽冠的呆毛,张开小翅膀扑棱几下,跟着娘亲同仇敌忾叨米般啄着青瀛的手。
炖蘑菇,炖蘑菇!
天王盖地虎,把你炖蘑菇。
青瀛心中感慨,鸟类的先祖约莫着当真是凡界的鸡子吧,怎地雏鸟和鸡子长得这般像。他心里想着,将小黄鸡……小戴胜鸟托起来放在自己肩头,边走边说,“云隙怎么了,不是在帐中休息?”
营帐里几颗月明珠散发着温润的光泽,瞧见他进来,阿团说,“青瀛上仙,平桑姑娘,帐里我都寻了,到处都不见公子的踪迹!”
那蜗牛几粒花生米大小,躲在哪里睡起来谁都找不到。
“叽?”阿团手里的小刺猬一眼就瞧见了青瀛肩头的小黄鸡,拍拍爹爹的手指,又指指那只小黄鸡,含蓄的表达了一下自己也要坐高高的想法。
阿团抱着木果子朝青瀛抱歉笑笑,捏着他的小爪。
忍住,不能给你爹丢木头!
木果子眼巴巴的瞧着高大的青瀛,遗憾的舔了舔肚子上的茸毛。
看,他都给自己收拾干净了。
这样也不行吗。
对于深受小崽喜欢这一件事,青瀛十分得意,接过阿团手里的木果子,将他放在自己的另一个肩头,“没事,小孩嘛。云隙不在这里的话应该去祭奠他师父了,你别急,我在神识海域传音给他。”他说罢坐上床,圈起手指轻轻弹了一下被窝里的小屁股。
“染儿还在,他不会自己走的。”
被窝里的牧染打个哈欠,抱着自己一瓣蛋壳睁着大眼睛瞧青瀛,看见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大约是要抱起自己时立刻伸着粗壮的小腿踢他。
牧染吃的胖胖的,小胳膊小手很有力气,一脚丫子踢过去,踩在青瀛的鼻子上,他一时不查,没料到这小东西这般强悍,只觉得鼻息下猛地一热,几滴血红溅了出来。
青瀛,“……”
青瀛肩头的小刺猬原本正偷偷和小戴胜鸟说悄悄话,没想到坐骑猛地一颤,木果子抓了住青瀛的头发,却没不想这般丝滑,一路像一颗小刺球,在空中翻了两圈,最后掉落在了一团又软又热的东西上。
“叽?”果子抬了抬小屁股,翘起小尾巴,扭头看见牧染大大的眼。
那双眼里瞬间积满了泪水。
牧染撇了撇小嘴,开始嘤嘤嘤。
干坏事要遭报应。
牧染第一次清楚明白了这件事。
“果子!”阿团将木果子从染染的鼻子上拎下来,抱起嘤嘤嘤哭起来的牧染哄了一哄。
小声嘤嘤嘤的牧染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往帐中瞅了一圈,没瞧到自己想见的人,顿时将嘤嘤嘤拔高了三个调调,嚎啕大哭起来。
营帐中的仙妖挨个来抱了一遍,牧染仍旧抽抽搭搭哭的不停,小肩膀一抽一抽,看起来快要委屈死了。
青瀛将小戴胜还给平桑,往外面走,“我去将云隙叫回来,你们先哄着,这小东西跟他爹一样,闹人的很。”
木果子拉着小戴胜鸟指着牧染严肃点点头。
总是哭。
灰霭的瘴气还未散尽,幸好鬼界修罗道已经逐渐开始恢复正常。
极目望去,青西海的水浩浩渺渺,一派肃杀寂寥,头顶的郁色流云在风中渐渐淡去。
茫茫海面中央只有一块方寸大的路岸,岸上初生着粉白的小花和稀稀落落的草嫩芽。
身前有一座青石墓,墓上没有名字,唯在角角落落上寥寥几笔刻了几只蜗牛和一只身姿高俊的炉鼎。
一只竹筐倒在小花之中,筐里几只小蜗牛正晃晃悠悠湿哒哒一路爬了出来。
云隙静静看着蜗牛爬到嫩芽尖上,欢快的抖着触角啃着嫩青的小芽,他抿了抿唇,生平第一次没了胃口。
他在脑海中将这数千年来的回忆兜兜转转过了一遍,从遇上他那恼人的师父再到竹筐精倒在自己的怀里魂飞魄散。
记忆在青西海翻滚的海浪声中凝成了一根针,轻轻刺入云隙的心口,让他一念起,便重重的疼。
他不知道师父还会不会转世,即便转世了,也再也不是他的师父了,云隙垂眸紧握拳头,忽然感觉到无边无际的落寞。
腕上有些发疼,他低头看去,墨海玉珠正暖暖的发热,珠子蕊里洇着的丝丝水雾缥缈的转动起来。
他噘着嘴,慢吞吞将珠子取了下来。
“终于找到了你了!染儿他——咦给我了?”青瀛边跑边说,刚走到云隙身后,便被他转身塞进手心什么东西。
云隙嗯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青西海。
青瀛低头,墨海玉珠像个小暖炉,热乎乎的。
倒是个不错的暖手宝贝。
云隙一路赶回营地,路上遇见方尺寒带了三位仙子朝这边走来。
他想了想,躲了一下。
其中一位仙子款款向他走来。
云隙站定,问,“你~是……”
那仙子长得极美,眼含秋波,面若桃李,婀娜多姿,带着一股沁人的芳香,同云隙身上的味道有七分的相似。
仙子秀眉一蹙,“你不识得我跑什么?”
云隙立刻拱手,“虽不识得~,但久闻大名~,花仙娘娘~,这厢有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