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殿下找了六十六位年纪六十六岁的老人亲自写下的福字,祝贵妃娘娘福寿绵长。”介绍完所有礼物的来历和心意,安公公重新跪在地上,朗声道,“以上十样物件就是东宫为娘娘贺寿的准备的全部礼物,取十全十美之意。愿娘娘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娘娘!”“茉儿!”……安公公抬头看去,穆氏女眷正慌张的围着委顿在地上的穆贵妃,宫女和太监更是乱成一团,完全没人注意到他们。于是从容起身,轻踹了还跪着的小太监一脚,头也不回的走了。被踹的小太监愣了下,将举着的托盘放在地上,连忙去追安公公。其他小太监们纷纷有样学样,不过须臾的功夫,东宫前来贺寿的人就都不见了,独留满地的托盘。因着八个时辰的吉时,宋佩瑜和平彰当天都留在东宫没有回家,陪重奕在小佛堂……听书。安公公头一次做说书人,言语间难免不熟练,明明是同一个人,上句话还是夫人,下句话就成了娘娘,再一下句话又成了顺氏。宋佩瑜和平彰体谅安公公的心情,都没打岔。唯有重奕不太能理解安公公的兴奋,闭着眼睛窝在躺椅上仿佛是睡着了的模样,就差把耳朵也堵上了。“夫人感念大公子的孝心,竟然激动的昏了过去!”安公公合起从说书人那借来的扇子,完成了他的第一次说书。“好!”平彰又是叫好又是鼓掌,一个人就有一群人的气势。宋佩瑜嘴角含笑的望了眼仍旧没有反应的重奕,鼓掌为安公公捧场的同时,特意将身体歪向重奕的方向,“往日里殿下听书都要赏,今日怎么说?”重奕睁开眼睛,果然半分睡意都没有,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宋佩瑜,“别人说书都是供孤取乐。”宋佩瑜用折扇挡住嘴角的笑意,眼睛却弯成了圆弧的形状,“安公公给你说书也是想哄你开心。”重奕似乎是被说服了,意味不明的勾了下嘴角,伸手从软塌下面拿出个木盒对着安公公招手“来。”安公公只顾着和平彰贫嘴,还真没注意到宋佩瑜和重奕在说什么。但重奕软塌下面的盒子都是他放的,他能认出来重奕手中的盒子里是十二个金裸子,心中已经有了预感,明知故问,“殿下有什么吩咐?”“给你的赏”稍稍停顿了下,重奕又道,“以后别讲故事了。”可怜安公公笑意还没扬开,就变成了委屈。平彰第二日一早就出了宫,他已经按照重奕的交代分批将家中的奴才全都发卖了出去,多亏了宋佩瑜和盛泰然都从自家庄子里借了他些奴才,才让他不至于无人可用。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平彰想彻底在咸阳安家,还是要多费些功夫。宋佩瑜则特意留心穆氏对穆贵妃生辰当天发生的事有什么反应,还专门留意了勤政殿的动静,生怕再发生穆贵妃趁着永和帝不在就单独将重奕叫去两仪宫磋磨的事。然而过了整整一旬,穆氏都对此事毫无反应。反倒是宋佩瑜特意放出消息,重奕在穆贵妃生辰准备了很多有心意的礼物,乃至孝至善的性子,得到了不错的效果。宋佩瑜那日跟着慕容靖打招呼的那几个人纷纷给宋府递了帖子,没直接递给宋佩瑜,而是送到了宋老夫人那,邀请宋老夫人去赏花。宋老夫人自然不会轻易赴宴,问过宋佩瑜后将帖子给叶氏,让叶氏替她赴宴。因着此事,宋老夫人和叶氏都意识到宋佩瑜也到了需要内宅交际的时候,都将给宋佩瑜娶亲的事提上日程。可惜她们私下相看了不少人家的女孩,却都觉得差了点意思,就始终都没对宋佩瑜提起过。春耕在即,马上就要开年的第一次祭祀。有去年年尾的太庙祭祀前车为鉴,整个朝堂都对这次祭祀格外重视。钦天监几乎团灭后,永和帝再看神神叨叨满嘴星宿吉时的人都不太顺眼,干脆从六部抽调官员设立了专门负责祭祀的太常寺。这次春耕祭祀主要由太常寺主持,礼部为辅。穆和也因此短短时日就升了官,从正五品的礼部郎中,变成了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虽然晋升速度前所未有,却从实权部门转到了养老部门,三五年之内都算是钉在了太常寺。宋佩瑜会注意到这点,主要是春耕祭祀与重奕也息息相关。其中不少流程,都需要重奕亲自完成。既然有穆氏的人在,他就要更留心这件事。“宋少尹,请下马车吧。”马车外传来陌生的声音,让正在想会在春耕之前进宫的几位嫔妃的宋佩瑜顿时愣住,掀起帘子就要往外看,却发现帘子被外面的人紧紧拽着,任凭他怎么用力也纹丝不动。刚刚说话的那个人又道,“请宋少尹别耽搁太久,万一等到宫门落锁,您今天就回不去家了。”宋佩瑜整理了下袖子上因为过于用力而出现的褶皱,敢在东宫到宫门处拦截他的马车,还能做到悄无声息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他已经猜到是谁了。骨节分明的手指敲在马车的门上,宋佩瑜朗声道,“开门”第38章站在马车外的果然是个让宋佩瑜毫无印象的人,他对宋佩瑜道了声‘跟我来’便转身往前走,丝毫都不担心宋佩瑜是否会跟上。宋佩瑜环视一周,认出这是在内宫的范围,就是勤政殿和两仪宫之间的那片荒芜。已经转身往前走的人穿着褐色的衣袍,单从穿着上完全看不出是什么身份,只能从他茂盛的胡子上能猜出不是太监。宋佩瑜顺势坐下,伸手握住坠在一边的缰绳,一脚踹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发出不满的长鸣,奔跑的节奏也十分暴躁。没听见宋佩瑜的脚步声,步伐已经缓下来的郝石猛得回头,入眼的正是疯狂颤动着往前跑的车架。须臾后,郝石再次拦在宋佩瑜面前,握紧拴着马的缰绳,目光定定的望着宋佩瑜。宋佩瑜揉着右手上被缰绳勒出的淤痕,满脸无辜的开口,“马受到惊吓突然发疯,多亏您搭把手,不然我……”“不然您就连人带马的撞在墙上了。”郝石无奈的打断宋佩瑜的话,转头看向正在打响鼻的枣红色骏马,目光充满怜惜,“您未必有事,这匹马却是要可惜了。”宋佩瑜被怼的哑口无言,他也没想到这匹马会越来越疯,好吧,是他也没想到他居然能在短短时间内就将这匹马逼疯。郝石眼角余光瞥见宋佩瑜眼中的灵动就觉得头疼,从怀里掏出块牌子举在宋佩瑜面前,似笑非笑的开口,“快走吧,难得传唤您的人有空,若是错过了时间,您今日就真要宿在宫中了。”宋佩瑜表面做出十分惊讶的表情,内心却并不意外。相比之下,宋佩瑜更好奇他面前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暗卫?或者只是他没见过的侍卫?马车终究被暂时抛弃在了内宫,郝石带着宋佩瑜左拐右绕的在深宫穿行,没走多远就回到了勤政殿,却非宋佩瑜平日经常来往的东门,而是个十分不起眼的小门。期间宋佩瑜试图探寻郝石的身份,可惜任凭他有再多主意套话,对方只有不接话这一点就让宋佩瑜对他毫无办法。“孟公公正在里面等着您,由他带您去见陛下。”郝石面无表情的指着某个不起眼的房间,示意宋佩瑜自己进去。直到望着宋佩瑜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郝石再也绷不住脸上的冷漠,嘴角忽然扬起了笑意,哼着不知名的曲调朝另外的方向走去。怪不得能让宋瑾瑜时时刻刻挂在嘴边念叨着,果然是只有趣的小猫儿,就是性子太野了。他不是不想奉陛下的命吓唬人,只是他看着宋佩瑜那张脸就想起被宋瑾瑜坑的悲惨经历,实在是下不去手,全程冷漠抗拒小猫儿的热情已经是他能做的极限了。想来陛下也能体量他的难处。孟公公对宋佩瑜的态度倒是一如往昔,却也没给宋佩瑜问话的机会,直接带着宋佩瑜顺着条极为隐蔽的路去了勤政殿的侧殿。“少尹进去吧。”孟公公扬起笑意,亲自为宋佩瑜推开门,“别怕,陛下只是想单独和您聊聊,没有其他意思。”宋佩瑜才不信孟公公的话。永和帝想要召见他,只要让孟公公去东宫传话就是,却非要绕这么大的圈子,还弄得神神秘秘的,分明就是在恐吓他。让他在慌乱中,下意识的以为永和帝绕了这么大的圈子传唤,是为了避开他哥和重奕,觉得自己要被处置了。实际上,永和帝要是真的想处置他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何必做其他多余的准备?又不是为了拖讲故事的时间水剧情。宋佩瑜晃了晃脑袋,将里面出现的各种不合时宜狗血剧情晃出去,冷静的走进勤政殿。“臣给陛下请安。”宋佩瑜弯腰行礼,没等到回应就眼观鼻鼻观心的肃立在原地,安静的等待永和帝处理完手上的折子。良久后,永和帝才放下笔,像是刚发现宋佩瑜这个人似的,对宋佩瑜招手,“来”宋佩瑜停在距离永和帝三步远的地方,目光落在茶盏上,既不会冒犯永和帝也能将永和帝的动作都收入眼底。“怎么如此拘束?”永和帝突然笑出声来,指着桌子边的椅子道,“坐,我们随便说说话。”宋佩瑜依言照做,面上却始终紧绷着,全然没有往日的从容。永和帝似乎觉得宋佩瑜这副少见的模样十分有趣,特意多看了几眼,将桌子上单独放着的一沓奏折递给宋佩瑜,语气辨不出喜怒,“折子看得朕头疼,你来帮朕读会儿。”宋佩瑜自然不会用不合规矩的屁话找不自在,恭敬接过奏折后,一本正经的开始念。巧了,是阳县县令的请安奏折。赵国毕竟只有一州之地,虽然称之为国,除了咸阳之外却只有县镇没有州府。因此阳县县令的奏折才能直接到永和帝的御案上。说是请安折子,内容却又夹杂着阳县的春耕,别说永和帝了,连宋佩瑜这个只负责念奏折的人都觉得头疼。总共二十多页的奏折,先是三五页对永和帝的真诚问候,然后是半页正事,紧接着是七页半的篇章用来引经据典的拍永和帝的龙屁,又毫无预兆的有两三句话是正事……最后再以拍马屁结尾。宋佩瑜自认记性算不上差,这份折子念完后,却不能肯定他有没有将所有正事都记下来。抬起眼皮,见永和帝仍旧是半眯着眼睛靠在椅子上的姿势,宋佩瑜将念完的奏折放在另一边,拿起第二个奏折。还是阳县的请安奏折,这次是来自阳县指挥使的奏折。看得出来这份奏折的内容全都是阳县指挥使自己完成,没有请代笔。不仅有错别字,连引经据典都能将百家经典毫无道理的串联在一起。偏生这位指挥使还抱着和阳县县令攀比的心思似的,明明肚子里的墨水都用光了也不肯认输,最后居然还抄写了份古文说要与永和帝共赏。放下第二份奏折,宋佩瑜不动声色的呼了口气,才去拿第三份奏折。“臣御史台陈贺奏上,东宫伴读宋佩瑜蒙蔽殿下、把持东宫,屡次以东宫之名行不义之事。今有八桩罪,皆铁证如山,请陛下明察。”宋佩瑜暗道声‘来了’,恰到好处的停在这里,抬头去看永和帝的脸色。再让他念那些请安折子,他才要疯了。没得到永和帝的回应,宋佩瑜露出为难的神色,又等了会才继续念手中的折子,声音也不复之前念请安折子时洪亮,咬字却异常清晰。写折子的人先是列出八件看着就骇人听闻的罪名,然后再一一举证,其中包括但不限于,东宫在宋景明下定的时候赐给吕氏的伯爵夫人规制的礼冠、东宫在年节时赐给承恩公的玉麒麟镇纸、东宫仆从在宋佩瑜的指示下羞辱朝廷命官和其家眷……最后连重奕懈怠朝政都归到了宋佩瑜身上。将合上的奏折原模原样的放到两道请安折子上面,宋佩瑜的冤枉喊的十分真切。如果他真的如奏折中弹劾的那般无法无天,他头一件事就是拿着小皮鞭督促重奕上进。永和帝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目光灼灼的望着宋佩瑜,“你如何解释奏折上弹劾你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