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做赘婿的人都是什么东西,慕容靖心中很清楚。与之相比,宋景珏就算只有六分,都能被衬托出十分。况且宋景珏也不差,以慕容靖看女婿的挑剔目光,也会给八分。因此慕容靖看促成婚事的宋佩瑜也很顺眼。宋佩瑜和慕容靖相互夸了会,见慕容靖态度和善亲昵,忽然没憋住似的笑出声来。宋佩瑜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两仪宫给殿下送东西的时候,宫人常常会与殿下说起几位老叔,我也在旁边听了不少,还以为几位老叔都是严厉刻板之人。今日见到慕容将军才知道是我误会了,来日再进宫,我定要与殿下说说这桩误会,问问殿下是否有过与我相同的误会。”老叔多用来称呼非本族,却格外亲近的长辈。慕容靖到底没在穆氏的族谱里,宋佩瑜将慕容靖归为重奕的老叔,也是情理之中。慕容靖马上意识到,宋氏的小崽子们也不全是傻蛋。今日大婚的大公子和他面前的宋少尹,都能将他的傻女婿卖了,还能让傻女婿再帮着数钱。但这在慕容靖看来不是坏事,他出身低贱,从小不被家族承认,不知道吃了多少亏才爬到了今天的位置,却还是要与家族的那些老东西们权衡妥协。宋景珏却不一样,他父亲虽然是庶子,却能和宋氏家主同心同德,在朝堂上相互支撑。宋景珏也从小就和大公子、宋少尹一起长大,他们是真正同气连枝的一家人。须臾的功夫,慕容靖就有了主意。他管好自己的小家和女儿女婿就够了,等到他死了,穆氏还能有几个人记得他?“竟然还有如此之事?”慕容靖诧异的瞪大眼睛,拉着宋瑾瑜的袖子道,“可巧今日人多,我再带你看看其他老叔究竟是什么模样,免得他们也被殿下误会了。”宋佩瑜顿时笑弯了眼睛,扬了扬刚拿到手的玉佩,“看来我今日是有财运。”慕容靖朗声大笑,“谁不知道你的芬芳庭昨日卖到全空,若不是景珏早就拿来了肥皂和香皂,夫人和小女恐怕也在扼腕顿足的那群人中,巴巴的捧着银子想要给你。”“不过他们都是做长辈的,给你见面礼也是应当。”慕容靖朝着远处比他年纪还大些的人招手,低头对宋佩瑜促狭的眨了眨眼睛,“就怕他们没个正形,给了见面礼还要日盼夜盼等着晚辈的回礼。”宋佩瑜跟着慕容靖认了好些人,闭口不谈他对慕容靖的那套说辞,只说在东宫听殿下念叨过他们,今日有机会,特意替殿下问候几位老叔。从永和帝还没登基的时候,重奕就不与穆氏的人亲近,这些年在穆氏族内也有许多关于重奕的风言风语。弄得大家对重奕的感觉都十分复杂。按理说他们与重奕的母族早就不分彼此,应该是重奕的天然同盟才对。但重奕对母族都态度不明……他们也只能观望。直到慕容靖女儿的婚事,才让他们又看到了希望。无论宋佩瑜说殿下会念叨他们是真是假,都给了他们新的盼头,也许殿下和母族的关系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糟糕,起码殿下知道有他们这些人的存在。等宋佩瑜被宋瑾瑜叫走,申亮最先沉不住气,迫不及待的问慕容靖,“殿下这可是有心与穆氏和解意思?”云沉和邓显目光中的兴奋和痛快也没比申亮含蓄到哪去。自从永和帝称帝,吕、成、林、谢愿意入朝,穆氏就变得尴尬起来。要知道当初穆氏愿意和永和帝结盟,还将嫡女嫁给个泥腿子做填房,就是不甘心在雍州永远要被吕、成、林、谢压一头。当时却没人能想到,穆氏的眼光没错,永和帝也顺利称帝了。然而穆氏的地位不仅没超过吕、成、林、谢,甚至又被横空出世的宋氏压了下去,其中的憋屈和晦气,简直说都说不完。如今宋氏烈火烹油,吕、成、林、谢也不知餍足的吞噬着宋氏吃不下的东西,反倒他们穆氏,两头挨打,只能吃些前者不要的残羹冷饭。长此以往,幽州可还有他们的生存之地?慕容靖将三个人的表情都收入眼底,毫不留情的戳破了他们的幻想,“谁说殿下要与母族和解了?”申亮听不得这个,想也不想的反驳,“可是宋少尹是殿下的伴读,若是没有殿下的意思,他怎么会……”“这里有谁是殿下母族的人,有谁姓穆?”慕容靖打断申亮。邓显、云沉和申亮面面相觑,最后沉默的将目光放在慕容靖身上。慕容靖冷笑着回视,逼得他们都主动移开了视线。他们还真不敢在慕容靖心情不好的时候,说慕容靖该姓穆。自从有个宋景珏这个女婿后,慕容靖已经很少和蠢货生气,却也懒得提点这些与他无关的蠢货,径直扔下他们,去找其他眼熟的人说话。为了这场婚事,永和帝特意下旨将宵禁延迟了一个时辰。等到宾客散尽,宋佩瑜顾虑着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大哥和大嫂肯定感触颇多,就没去打扰宋瑾瑜,径直回了天虎居。第二日又有新娘子认亲、上族谱等事,都要宋佩瑜在场。等到宋景明的婚事彻底结束,年假也就是结束了,宋佩瑜仍旧没找到机会去和宋瑾瑜说他手腕上的蓝宝石串子。最初的兴奋后,宋佩瑜又觉得特意去和宋瑾瑜说蓝宝石串子的事,未免不太稳重。反正他日日将蓝宝石串子戴在手上,宋瑾瑜早晚都会发现。明明是宋景明大婚,宋佩瑜却在忙得昏天暗地后,觉得自己也长大了。年后第一次大朝会,众人望着钦天监空的整整齐齐的座位,谁都没敢提这件事。反倒是永和帝好气量,他将兖州富商的吉利果子都买了下来,在新年第一次大朝会赏赐给众臣,美名其曰大家都沾个‘喜气’。重奕对宋佩瑜的态度和之前没什么变化,如果硬要说有,就是对宋佩瑜的使唤更心安理得,不仅私库的账册随便宋佩瑜看,连送到东宫请安的小折都送到了宋佩瑜在东宫的房间里。宋佩瑜这才知道永和帝单独将东宫隔了出来,日常花销、赏赐和奴仆们的月银都有单独的账本,全都走东宫的私库。他老人家大概是怕重奕养不起这些人,才会隔三差五的就往重奕这里送好东西,完全不顾这些东西别说养一个东宫,就是养七八十个也够了。毕竟重奕的东宫和历朝历代的东宫都不一样,他虽然住在东宫却不是太子,甚至连王爷都不是。属官也就那么两三个,日常工作只有写拍马屁的小折给重奕送来。宋佩瑜用一天的时间,将东宫的账本全部整理出来,还改了些小细节。安公公大概是认出宋佩瑜手腕上的蓝宝石串子了,对宋佩瑜亲近之余又多了往日里没有的恭敬。只要是宋佩瑜交代,他都二话不说的执行下去,从不会用‘规矩’、‘殿下’之类的词语约束宋佩瑜。第二天,宋佩瑜在没有大朝会和学堂不开课的日子照常入宫。他带了箱新的故事本子给东宫的说书人。重奕闻言多看了宋佩瑜几眼,眉眼间少见的带着惊讶,“你又想起其他故事了?”宋佩瑜矜持的笑笑,“臣这些日子将从前见过还有印象的故事都记了下来,特意整理好带来,给殿下打发时间。如果殿下等不及,臣也可以先给殿下讲一小段。”重奕摆弄着九连环的动作越发迟缓,他觉得有点不对劲,却没法拒绝故事的诱惑。宋佩瑜的故事可比一捏就碎的九连环有趣多了。‘咚’的一声闷响,重奕手里的九连环落到他脚下足有半人高的箱子里。那箱子里都是还没解开的九连环,挨在一起的另一个箱子里则是已经解开的九连环混着堆积在一起。重奕言简意赅,“讲”宋佩瑜喝了口温茶润嗓子,走到重奕面前不远处,朗声开口。这次的故事是宋佩瑜亲自动笔,还特意拿去打扰刚新婚的宋景明,就是为了能让故事更为这个时代的人接受。这个故事是典型的古代版大男主升职记,主角开局凄惨,经过跌宕起伏的情节后,一步一步走上高峰。重奕往日里听故事最多记个主角的名字,这次却记住了个片段不多的配角。配角的名字叫陈聪,是个将军的独子。他异常聪慧却天生不足,不能继承将军的衣钵。因为朝中文武之间的矛盾,陈聪就算再有才华也很难以文入朝,前程就这么耽搁了下来,不免心中郁气横生,只能饮酒作乐麻痹自己。将军在战场重伤,回到王都。明明战场失利是因为朝堂送了假消息,将军力挽狂澜才没让前线彻底崩溃,却因为将军重伤后,手下出现内讧,无人能主持大事,最后仍旧惨败,朝廷就认定首罪是将军。陈聪在饮酒作乐的时候被抓去刑场,亲眼看着重伤的将军被五马分尸,然后也被五马分尸,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被堵住了嘴。讲完了这段,宋佩瑜轻咳一声,“后面的故事让说书人给殿下讲吧,我的嗓子不中用了。”重奕神色莫名的望着宋佩瑜,忽然道,“你故事中的陈聪,是我。”“臣不敢。”宋佩瑜低下头,发自内心的道,“臣不敢将您写进故事里。”他确实将重奕身上的某些特点分别安在了故事里结局凄惨的配角身上。只能说很多的凄惨配角都有重奕的影子,却不能说重奕是哪个凄惨配角。毕竟故事白纸黑字的写着,而且宋佩瑜也不能肯定,永和帝是否会知道这些故事。他是疯了,才会让人觉得故事里下场不好的人是重奕。事实上为了避免有人发现凄惨配角们的身上有重奕的影子,宋佩瑜还废了很多心思,让这些配角身上都有和重奕截然不同的特质。重奕还要说话,安公公突然从门外进来,对重奕和宋佩瑜道,“勤政殿有小太监来传话,陛下有旨意要给东宫,孟公公已经捧着旨意往这边走了。”重奕无动于衷的坐在椅子上,指着宋佩瑜,“你去替我接旨。”宋佩瑜面无表情的看着重奕,试图用眼神让对方明白,他真的做不到。“哎呦我的殿下,您这不是在为难宋少尹。”安公公连声劝道,“来宣旨的不仅有咱们自家人,还有礼部的大人。您若是不露面,外面传您身体不好都是次要,改日大朝会肯定会有人当面弹劾,让您解释。”安公公费尽口舌的让重奕明白,他如果现在省事,不远的将来就会有大麻烦。总算是让重奕百般不愿的去换衣服了。孟公公带来的圣旨,内容出乎所有人预料。永和帝让重奕在三个月内拟定詹事府的章程,并上份折子详细说明。等三省通过后,就正式设立詹事府。重奕接过圣旨,顺手扔进宋佩瑜怀里。孟公公为此多看了宋佩瑜一眼,宋佩瑜却因为走神错过了。从前朝开始,詹事府就专门辅佐太子。在这个节骨眼上,永和帝要设立詹事府,还郑重其事的下圣旨让重奕拟定章程。这是要正式立太子的信号。第37章詹事府的事,被重奕理所当然的抛给了宋佩瑜。宋佩瑜却知道这件事急不得。他不仅要查阅大量史书,考究自古以来的詹事府是如何组成,在什么情况下能掌握多大的权利。还需要静下心好好想想,永和帝想要一个什么样的詹事府,或者说永和帝能给重奕一个怎样的詹事府。学堂开始正常上课,大公主和惠阳县主也重新出现在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