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觉得自己真是命里与徒汶斐犯冲。
七皇子是今皇后嫡子,徒汶斐是先皇后嫡子。
而且徒斐还年长几岁。
初始,七皇子并没有将徒汶斐放在眼里,不为别的,徒汶斐不受宠。他老爹不喜欢徒汶斐,完全当徒汶斐不存在,虽然徒汶斐一个人住在王府最精致的院落里,可除了七皇子的亲娘——当年的荣王妃,没人愿意搭理他。后来来了个人教徒汶斐念书,嗬,徒汶斐的日子没有更悲惨只有最悲惨,书是念了,经常被揍得屁股不敢挨板凳,时不时还要饿肚子,当然这些他是从母亲的奶嬷嬷嘴里听来的。后来母亲还要请那位夫人教他念书,七皇子当年年纪小,吓得小病了一场,日后才知道那位夫子是他那万能的舅舅,遗憾终身。
按理,俩人的妈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就算有天生的敌对意识,起码也要装个兄友弟恭,可七皇子硬装不出来。不是七皇子有毛病,实在是徒汶斐不正常,别瞧这小子如今人模人样,生下来就是从眉骨下往上打量着看人,不说话,那眼神怎是一个阴森了得!任谁也有些吃不消。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徒汶斐逢人见面三分笑了,怎奈七皇子心理阴影,同这位兄长始终是客客气气的。他们老爹登基后,王子升级为皇子,徒汶斐没在宫里住几天,就分府自个儿住了,娶妻生子后也没个差事,还不如几个庶出的兄长。更没人将他放在眼里。
可是这人运气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徒汶斐的运气就来自于林谨玉。
徒汶斐刚跟林谨玉接触时,七皇子也知道,他特意去瞧了一遭,林谨玉那会儿白白胖胖、圆圆嫩嫩、身量不高,可爱是够可爱了,不过真是很难让人下手。那会儿,林谨玉只是人小举人,除了拜了位好师傅没啥特长,七皇子又是年小自负的年纪,觉得天老大他老二,一个林谨玉并没放在眼里。
谁知,徒汶斐就借林包子的光发达了。
如今谁敢小瞧林谨玉,多少人想巴结没门路,谁都知道四皇子下手快,没留余地给别人。七皇子因这事一直郁闷,没想到老天睁开,这俩人一拍两散了。徒汶斐这些日子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乐坏了一帮子兄弟。眼睛亮胆子大的都知道,机会来了。
哪怕拉拢不动林谨玉,只要他保持中立也比偏帮着谁强!
林谨玉与一群大人刚自内阁下班,上车准备回家,就见车中小几上摆着一个红漆的食盒,林谨玉掀车帘问,“平安,这是哪儿来的?”
平安有些不好开口,策马到车窗外,低声道,“瑞王府大管家送来的,小的们本说不要,何管家放下闷头就走,一句话都不肯说,总不能扔了呢。大爷瞧瞧吧,兴许是什么重要东西。”
林谨玉取下盖子,见里头先是一个大薄胎铜碗里放了许多碎冰,冰块儿中间搁着一只带着盖子的雪瓷碗,掀开是一碗冒着凉气的什锦水果羹,里头有荔枝菠萝蜜香蕉苹果桃子莲子等,还有糖桂花的香,这大热的天裹着厚料子官服出来看到这样一碗冰镇水果羹,真是叫林谨玉吞了吞口水。只是一想到是徒汶斐叫人送来的,握了握拳,林谨玉闭着眼睛把食盒盖好,总不能这样没骨气,跟人家分手了还吃人家的东西。
吃人嘴短。
林谨玉生性怕热,就是车里摆了冰盆也融得差不多了,林谨玉索性把那个装冰的大铜碗抱在怀里解暑,反正他是不会吃徒汶斐的东西的。可不知为何,林谨玉总觉得一阵阵糖桂花的香味儿往鼻孔里飘啊飘的,现在吃了,不知道多舒坦呢,车里没人,林谨玉狠狠的吞了几口口水,心中大恨徒汶斐。
一到家门口,林谨玉装做不在意的对平安道,“车里有碗水果羹,你跟吉祥分了吧。”内心恶狠狠再次诅咒了徒汶斐一般。林谨玉不是叛逆期的少年,即便分手,也做不出将人家的好意摔到地上的事,何况那样色香味俱全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的水果羹呢。
许玉琳见林谨玉回府,命丫环们伺候着换去官服,许玉琳问,“大爷现在要用饭么?”
“有没有冰过的水果羹来一碗?太热了。”馋了一路,林谨玉想自己又不是没钱,家里厨子也不赖,干嘛要吃徒汶斐送的,他才不会那样没骨气呢。
许玉琳摇着团扇笑道,“这不巧了,今儿只有酸梅汤,东西易得,只是要冰镇就得费些时侯了,大爷先喝酸梅汤解暑吧,晚上我吩咐他们备着水果羹。”
香榧呈了酸梅汤上来,林谨玉一口气喝了个底儿朝天,许玉琳笑道,“今天端郡王府上送了帖子来,这个月十二是端郡王寿辰,请大爷过去吃酒。”
林谨玉点了点头,将空碗递还给香榧,“不过瘾,香榧,再去给我端一碗来。”
“皇后娘娘叫人传谕命我明儿个进宫说话儿呢。”许玉琳斜倚着榻,笑睨了林谨玉一眼,“明儿个是休沐吧?怕有人上门呢?”
林谨玉抚着额头呻吟,“我躲先生家去。”
“能躲一时,还能躲一世么?”许玉琳笑,“现在想来,我虽不大喜欢瑞王,有他在的时倒是块挡剑牌,咱们还有个清静日子过。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后台硬的自然会明着来。其他来个偶遇或者派个代表什么的也常见,现在绝不会要你做什么,不过先结个善缘儿。”
林谨玉微微皱眉,“七皇子过寿备份礼替我告罪吧,就说我身上不好。”
“都听大爷的。”许玉琳歪头望着林谨玉,“那玉已经派管家给二表哥送去了,外祖母等都感激不尽。只是听说外祖母的身子不大安了,想见大爷呢。”
“有什么好见的呢?”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许玉琳劝道,“外祖母也是八十几岁的人了,既然说了这话,就当是看着母亲的面子,大爷趁着明儿个休沐,就去瞧瞧吧。”
“备些补品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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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谨玉是头一遭到抄家后的贾家的住处来,虽然是北静王主审,案中多有偏颇,可北静王再偏也不会昏头去给贾家洗白打皇上的耳光,贾家的败落在抄家的那一刻已经注定。
贾家诸人都住在一座二进小院儿,此时一应丫环仆妇都无,邢夫人等俱都是荆钗布裙,光彩不再。贾赦贾珍都被发配了,当初偌大的贾家,能主事的就剩下贾政贾琏,贾政唯唯中带了一丝羞愧,还是贾琏言语活泛才使得气氛不大僵持。
林谨玉很久没见过贾母了,最近的见面是在林黛玉的订亲宴上,此时贾母仍是雪白的头发,脸色泛黄,唇角下垂,带着一股老人的气息,半昏睡的盖着一床枯草青的被子躺在床上,王夫人李纨在一旁轻唤了几声,贾母才慢慢的睁开眼睛,定神看了一会儿,缓缓的点了点头,挣扎着要坐起来,王夫人邢夫人忙扶住了,在贾母背后叠放了两个枕头,贾母看了贾政等一眼,淡淡地道,“你们先出去吧。”
待众人退去,贾母指了指身边的椅子,林谨玉过去坐了,只是静静的望着贾母,未曾开口。贾母嘘叹,“你不像你的父亲啊。”
林谨玉勾唇笑了笑,“我怎敢与父亲相提并论?”
“不。”贾母摇了摇头,“你比你父亲厉害,手段也好,会做官……我叫你来,一是想再看看你,知道你怨恨我,临死前还是想见见你,到了地下,也好跟你母亲说说你的近况,叫她放心……还有,你舅舅们脱险,多亏了你帮忙……也是要谢你。”
“外祖母客气了,该做的我自然会做,亲戚情份,就是看在母亲的面子我也不会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