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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王夫人规劝王熙凤(2 / 2)

许子文有一双漂亮无暇的手,徒景辰抓住把玩,想着许子文是真心喜欢孩子,这么个林谨玉就拿着当宝贝,若是亲生的,不知道要怎样疼宠呢。可不管怎样咬牙,他也说不出允许子文成亲生子的话来,徒景辰掩去眼中矛盾,垂眸道,“睿卓,你若是喜欢,我命林谨玉过继给你。”


“别胡说。”许子文温声道,“林家五代单传,就谨玉这一脉,你这旨意一下,我这不就坐实了夺人子嗣的名儿了?谨玉与我,也只差一个名分了。我这一生,差就差在名分上。”


“正想跟你说呢,这回姑姑的寿辰正赶到了京都,又是逢八,父皇有心在宫中设宴为姑姑贺寿,”徒景辰道,“承恩侯的爵位是便宜许子玄了,你即便不在许家,不过,姑姑贵为大长公主,只有你一个儿子,又是唯一嫡子,前儿谁会想到许子玄有这种运道呢?公主之子原就该赐爵,你于国有功,我与父皇早商议过了,一等伯,你觉得如何?”


“行了,娘亲是公主,又不是亲王,你倒是大方,出手就是伯爵,”许子文探出身子从床边矮几茶寮子里倒了碗茶,喝了半盏递与徒景辰,慢调斯理道,“御史那头儿呢?朝中亲贵呢?算了,到时又是一场风波。若真在乎那一个爵位,当初不招惹你,说不得现在媳妇儿女爵位什么都有了呢。放宽心吧,就不必为我循私了。”


徒景辰两根手指捏着镀金描云的小瓷盅,正色道,“这算什么循私?按律也本该赐爵。再说,谁人无私,像父皇,明里暗里的护着荣国府,为的什么?那些酒囊饭袋们都官居高位,享受着富贵奢华。我做皇帝为的是什么?就是不想你再受委屈。你放心,这件事绝不会有人反对。”


“所以说我真不敢留嗣。”许子文自嘲一笑,“看到荣国府,想着若是日后子孙不成器至此,真不如不生呢。爵位的事还是算了。”


徒景辰见许子文一力推却,不由皱眉,许子文轻点他眉心褶皱,笑道,“听我说,现在赐爵容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以后呢?我是想日后谨玉有了儿子过继的,有了爵位就大不同了。谨玉虽好,可是在父亲大哥眼里,也有个亲疏远近,亲外孙再怎样也比不过亲孙子,这个爵位,以后怕是祸根。”


“不用担心,我会安排好。”


因探春订了亲,牛家又跟贾母商量过了,因自家儿子过年就十八,定在了明年迎娶,这一应的嫁妆也要开始置办了。虽手头不富余,可前头有迎春的例比着,牛家又比迎春的婆家体面太多,这嫁妆只有比之丰厚,断没有薄了的道理。


迎春的嫁妆是王熙凤贾琏夫妇一手操持置办,到了探春这儿,王熙凤有了身子又被接回了娘家,贾琏刚挨了一顿,被贾母命令在房中闭门自省,王夫人无人可用,又怕老太太挑她无能,便派了陪房周瑞与府中管事吴新登在外筹备探春的妆奁。


话说贾琏挨了一顿打一头骂,此时静下心来,心中亦悔亦难舍。悔的是自己行事不秘,难舍的与自己尚在新婚蜜里调油的尤二姐就这样被打发了,更可惜了自己几千银子的私房都在尤二姐处收着,亦是有去无回了。贾琏此时,真称得上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过,他现下也庆幸自己出不得门,听说尤三姐在宁国府大闹了一场,也不知是个什么了局。不过对尤三姐,贾琏是敬而远之的,现下最要紧的是如何想个法子把王熙凤接回来。


王熙凤在自己娘家倒是自在,以往她想回,府里的事也断脱不开身,如今倒是无官一身轻了。平儿早从旺儿处打听清楚了尤二姐的事儿,王熙凤到底生了一场气。不过听闻老太太命东府那对禽兽父子把尤二姐外嫁了,心里总算好受了结。史氏又是百般的劝慰,生怕女儿气大伤着腹中的骨肉。


王熙凤也知轻重,日日喝着安胎补气的汤药,生怕有丁点儿不妥当。她大婚几年,只有一个女儿,尤二姐的事也给她提了醒,还是得生下嫡子才稳当。这日瞧着史氏面有难色,不禁问道,“母亲可是有什么难解的心事,说出来,兴许女儿能帮太太排解排解呢?”王子腾位居相辅,这一二年正是王家得意之时,王熙凤在荣国府管家理事、令出即行未尝没有娘家兴旺不容人小觑的原由。


史氏无奈的强笑,扶着女儿禁在炕上叹气,“你妹妹还小,你哥又是个不成器的,我也只有跟你说了。今年不知怎的,你父亲强罗着收拢银钱要还户部亏空,我可不就为这个发愁呢。说起来还是你爷爷在的时候,咱们王家在金陵接驾落下的,你父亲说户部还有咱家十几万的债呢。他上嘴皮儿一碰下嘴皮儿容易,可哪儿立时就能酬这么一大笔银钱呢?跟你父亲说吧,他向来是说一不二,谁能驳了他的话去。可咱家你也知道,明年你妹妹还得嫁人,你父亲又是这么个官位,同僚朋友的多,红白喜事儿职位升迁都得走礼呢,日常的花销也得预备出来。你父亲的意思是把庄子铺面抵出几个去也要先把亏空还了,”史氏咽下一口气,“他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呢,咱们家拢共也就这结庄子铺子出息些,你父亲一年的俸禄有限,阖家上下都指着这些出息过活呢。现下都处理了,难道以后叫子孙喝西北风去不成?”


王熙凤浑不在意的一笑,脆生生的道,“母亲,我看是父亲多虑了。说这亏空,只要接过驾的谁家没个十几二十万的呢。我们府上、史家,谁家没有?说到底,这银子也都是为皇家花的!哪里还用得着还!甄家倒是带了个好头儿,不是照样抄家!这也不必急,若是皇上追补亏空,也得为臣子们想想,这么大的银两数目,哪能立时要还立时就有的!谁家也没开着银庄子!再者,皇上不是没提嘛,既没提,就是为了老臣的脸面呢。父亲一昧的忠心实诚,咱们倾家荡产的还了,那剩下的朝中其他官员的亏空要不要还!没得做这出头儿的椽子,倒惹得别人记恨,说咱们在万岁爷跟前儿卖乖!”


王熙凤舌灿生花,何况一时间真难凑齐这些银两,把史氏说动了心,史氏点头笑道,“是这么个理儿,还是我的凤哥儿明白,待你父亲回来,我再跟他商量商量。”欣慰的看着女儿明媚的脸庞道,“等你妹妹明年出嫁,你们兄妹三人都成家立业,我才算放了心呢。”


“母亲以后只管享福了,神武将军府是显赫门第,他家老爷子最得万岁爷器重,不是刚外放了平安州将军么?”王熙凤挑眉道,“他家大爷,我听……二,”把“二爷”两字咽下去方道,“我听人家说起过,如今在京都巡城司当差,也是个知上进的,又是正经的长子嫡孙,以后又能袭爵,自个儿也有出息,妹妹嫁过去再错不了的。”一母同胞的姊妹,王熙凤只有替妹妹高兴的,只是想到贾琏又是一阵的心灰意冷。她是个要强的人,事事都要比人高一头,贾琏只生得一副好皮象,平日里甜言蜜语,一眼看不住竟然在孝间就做下这等没王法的事来。再者,贾琏日后虽有爵位可袭,到底不比有实权差事的稳当踏实。


史氏只以为女儿在为女婿伤感,劝道,“天下男人,哪有不馋嘴的。就是咱家,你爹也有几个姨娘不是?凤儿啊,我有句话,你如今身子重了,论理也没让你女婿守着的道理。我瞧着平儿这丫头是知根底的,性子还算老实,不如就势给平儿开了脸,摆酒做姨娘。”王熙凤皱眉就要反驳,史氏按住女儿的手,温声道,“你先听我说。”王熙凤急声道,“母亲,这有什么好说的!父亲因着什么把女儿接回来,如今倒要纵着他不成?让他瞧着,岂不是以为咱们王家好拿捏欺负呢!”


史氏望着女儿将将要竖起的柳眉,语重心长道,“别急。肚子里的哥儿要紧。”王熙凤深深吐了口气方平和起来,端起茶喝了一口,史氏慢慢的劝道,“你是个明白的。姑爷这事儿虽是没理,可是你也得想想你如今的情形。如今你们堵着这口气,那头儿理亏定说不出什么来。这眼瞅着就年了,姑爷定要来接的。等你回去了,那头儿老太太、大太太的就得寻思,这事儿虽说是姑爷做得不妥,你有了身子,不给他纳妾,男人哪个是守得住的?我这样说是冤枉了你,可正是因为我是你亲娘才这样说。你回去又挺着个肚子,说是守孝,可这大家子有几个真能守得住,再者说又不是什么亲近的叔伯。会不会疑到你身上的不是?你婆婆或者太婆婆提出给姑爷个丫头使唤,难道你能回绝?我是说,凤哥儿啊,你现在这个身子可是半点儿大意不得,这些个丫头姨娘哪个是善与的,你又是个不让人的脾气,她们过去你定要给她们立立规矩,平地里要添多少是非,不知要生多少气呢。与其这样,平儿是与你一道长大,早就是姑爷房里人了,又对你向来忠心,与其让姑爷去外头偷些老婆粉头,何不让把平儿给他,把他留在你院子里,一举一动你还清楚呢。如今孝中不便,你先跟老太太说等过了孝就给平儿开脸做姨娘,这事儿叫平儿知道也只有欲发感激,更会一心一意的照顾你,如此才风平浪静,一举两得呢。只要你生下哥儿,谁能越过你去?还有一样好处,现今你们是年轻夫妻,你禁着他,日后呢?如今让平儿做了二房,你好生拢络着她,日后再有小的首先越不过平儿去,只要你产下哥儿,再有平儿助你,凭谁敢不老实着?还有一点儿,名声也好听不是?你好生琢磨琢磨我说得是不是这个理儿?”


王熙凤半晌没说话,许久方长长的叹了口气,抬起眼帘看向史氏,“就依母亲说的罢。”


史氏笑得慈和,“我的闺女是个有福的,你这胎我前天寻了太医来请脉,太医说不差的是个外孙子呢。”


“真的?”王熙凤心下一喜,凤眸发亮,再问,“母亲说的可是真的?”


王熙凤久不允贾琏纳妾,也有自己无子的原因,大户人家向来忌讳庶出长子。因着王子腾地位不凡,王熙凤又是个厉害的,以至贾琏至今未有嗣。以往王熙凤嘴上虽强硬,又怎能不盼儿子,如今听到母亲的话,眉目间洋洋洒洒的一派喜庆,唇角向上勾扬,掩都掩不住的欢喜。


史氏见状,亦微微一笑,放下心来,“儿女啊,都是债。前头你没个哥儿,我嘴上不说,心里头也是替你急呢。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你可得放一千个小心。你是个有福的,才二十出头儿,养下哥儿来,跟姑爷好生过日子,多养几个哥儿姐儿,我也就放心了。前头你二姑妈过来,你薛大妹妹眼看过年就十九了,还没相看中人家儿呢,唉,愁得你姑妈跟什么似的,又来找我念叨了一番,可我能有什么法子呢,说起来也是愁得慌。”


王熙凤垂眼看着水色瓷盅里的茶水,不动声色的问道,“姑妈来咱家做什么?不年不节的。叫我说,姑妈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怕是想求着母亲做媒呢。”


史氏笑,“是你薛大兄弟从平安州回来,带了些南面儿的土仪来孝敬你父亲呢。你姨妈跟着你薛大兄弟一道儿来的,我瞧着蟠儿长进不少,你姨妈话里话外的没少提你薛大妹妹的婚事。可是平日间我出去吃酒走动也就相熟的这几家儿,世家子弟,十七八大婚就是晚的了。一般男孩儿要比女孩儿大上个两三岁才叫般配呢,你薛大妹妹年纪却是稍嫌大了,你姨妈又是个心高的,这个媒,不好做呢。”


王熙凤轻哼,幸灾乐祸的勾唇道,“母亲说得是,叫我说也是不要揽这个差事。不说姨妈,薛大妹妹的心比世人都强,原本说要进宫做娘娘,结果中途出了差子。她们又在我家住了这几年,等闲一般二般的人家儿怕她们是看不中的。可是薛家这个门第,以往还是皇商,说出去多少有些体面,如今被薛表弟闹得皇商也革了,薛家就是普通的商户,这样的门第,就是一般的官宦人户怕也不愿意与他们结亲。还有,薛表弟的性情,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现下说着话儿,母亲瞧着长进。哼,母亲只想想,薛表弟自金陵到京都惹了多少场官司,原本薛家门第虽浅,还算大富之家,可因为薛表弟胡闹,这几场官司赔进多少银钱去,又丢了家主的位子,就是一般的人家儿想到薛大妹妹有这样的兄弟也得犹豫一二呢。可是,依姑妈那性子,怕还想着要薛大妹妹飞上枝头做凤凰呢,普通的官宦人家儿怕是看不中的。”


史氏听这话,倍觉贴心笑道,“谁说不是这样,可你父亲你还不知道,几次灰心,到最后你姑妈一来就要心软的。有什么法子呢?”略一沉吟,史氏道,“还有件事儿,我一直想着问你呢。前儿你史家三表舅母过来跟我说话儿,他家的毓哥儿上个月底大婚,说给林家送了帖子,可林家一点儿动静儿都没有。林家大爷是刚从平安州回来的,万岁爷金口玉言的给了假,总不能说没空儿。就是不想去,可一应面儿上的贺礼都无。算起来,林家大爷的母亲是你表舅的嫡亲表妹,这林大爷也是史家的表外甥呢。林家大爷向来百事周到,怕是有意为之呢。不过这也奇了,你两位表舅也从未平白无故得罪于他,没来由的这么一出儿,亲戚们也得生份呢。若是有缘故,叫你父亲帮着说和说和,也是亲戚应尽之道。”


王熙凤拈了颗渍乌梅含在嘴里道,“母亲快别提林表弟了,谁能猜得到他心里的事儿呢。别说史家,就是我们府上,以往姑妈在时,过年节庆时给我们府上的礼是何等丰厚,如今的光景,唉,”叹息一声,王熙凤双手一摊道,“九牛一毛罢。”


史氏压低了嗓音道,“我这话可不敢在你父亲跟前儿说,还不都是你两个姑妈闹得,要不多好的一门亲戚呢。”


“嗨,林表弟也是个气性大的,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还这么不依不挠的。”王熙凤眼往上一挑,单手撑着脸笑道,“人都说宰相肚里能盛船,林表弟这心胸也是有限。不过我就奇了,要是跟我们府上生分,我家二老爷的官儿不还是林表弟荐言才得的。哼,不知道,我是想不明白林表弟的,他心里可是九曲回肠十八个弯儿,谁能猜得透?亏得当初我没得罪他们姐弟,不然现在不知道怎么着呢?林表弟锦心绣肠,史家表舅这儿肯定也是有缘故,要不他这样挑通眼眉的人,断不能平白落人口舌?”


事关自己的娘家,史氏总是比较上心,道,“就是糊涂才问你呢?这样说你也不知道?”


“母亲,我自有身孕,就没出过门儿,如今林表弟成了亲,我去了也是跟林弟妹说话儿。唉,林表弟人有本事,又娶了个好媳妇,林弟妹向来讲究规矩,上回琏儿因我家娘娘的事儿求到林弟妹头儿上,林弟妹一推二六五,半点口风都不露。”王熙凤摇头道,“我瞧着人家是跟咱们几家子疏远了,算了,母亲,您别管了。就是父亲也别叫去招揽这事儿,林表弟的性子,急了连我们老太太的脸面都不给。父亲与他同在内阁,若是拿大去做这个中人,别讨了人家的嫌,以后当差时岂不尴尬。”


史氏斟酌道,“我瞧着林大爷对咱家还好,你父亲过寿,你妹妹大订时因着林大爷不在京都,林大奶奶也都备了礼着人送来了。


王熙凤笑道,“这都是父亲为人谨慎的缘故,母亲可别使父亲的工夫都白费了。现下史家两位侯爷听说也没什么实差,不然何必将林家放在眼里呢。怕是听说我们二老爷的事才来这儿跟母亲打机锋呢。”


史氏听了王熙凤的话便没再提史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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