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勆不假思索, “我不陪着她怎么行?”
他早早的请假在家,就是要陪他的小娇妻生孩子的。
舅兄说过了,生孩子很吓人, 这是芙妹妹最需要他的时候。
蒋夫人微笑, “别的事你可以帮忙,生孩子这件事不行。好了, 知道你心疼芙儿,不过生孩子是女人的事, 男人在这儿待着只会添乱, 快回去歇着吧。”
张勆不同意, “我帮不上忙,陪陪她也好。”
屋里传来一声惊叫。
是唐梦芙的声音。
张勆一跃而起,蒋夫人眨眨眼的功夫, 张勆已经飞一般的跑回屋里了。
“这些年轻人啊。”蒋夫人又觉好笑,又有些羡慕。
是啊,生孩子男人确实帮不上忙,可做丈夫的这么紧张, 妻子知道他的心意,身上的痛说不定会轻几分呢。
张勆一脸惶急,“你怎么了?”
唐梦芙抓住他的手呻-吟哭泣, “肚子好疼……”
她平时白皙细腻吹弹得破的皮肤此时白得近乎透明,分明是疼得太厉害了。
张勆一阵心痛,握紧她的小手柔声道:“芙妹妹,我这就命人去请大夫, 你暂且忍一忍。”抬头严厉的命令侍女,“请大夫立即过来!就说夫人疼得受不得了!”侍女答应着,提起裙子就冲出去了。
蒋夫人和产婆一起来了。
产婆姓胡,五十岁出头的年纪,人有些富态,面色红润,在屋外便听到唐梦芙的哭叫声,皱眉道:“叫什么?叫有什么用?”
蒋夫人看了她一眼,道:“大将军钟爱他的妻子,如果你的话被大将军听到,平地起风波。你本事大,我是知道的,也请你谨言慎行,对产妇温柔客气些,不然大将军一定和你过不去。”
产婆身子缩了缩,“唉,给大户人家接生就是麻烦。老身说话小心些便是。”
蒋夫人带产婆进来的时候,唐梦芙又不大疼了,眼泪汪汪的坐在床上,“这会儿似乎好一点儿,不像方才疼的要死了。”
她几绺碎头发已被汗水打涅,可见方才疼得有多厉害。张勆小心替她把头发挂到耳后,温柔似水的道:“大夫就要来了。或许她有止疼的法子。”
产婆仔细瞧瞧床前的青年男子,见他一身明蓝长袍,身材颀长,面目俊美,俨然是位浊世佳公子,登时放下心来。这大将军也不吓人嘛,说话行事这般温柔,就算发脾气又能怎样?
“生孩子哪有不疼的?”产婆大大咧咧的道:“尤其是大户人家娇生惯养的夫人太太们,生个孩子都费事的很,疼上三天三夜才把孩子生下来的也不是没有……”
两道如冷峭无情的目光落到产婆身上。
产婆打了个寒战,啰啰嗦噎战战兢兢的看过去,见那坐在床前的俊美青年目光如电,似要将人凌迟了一般,不由的心中叫苦。敢情他只是跟他夫人说话的时候温柔,转过头就换了张面孔,不怒自威,这才是张大将军的本来面目吧?
产婆也算机灵,舌头转了个弯,“……倒是小门小户的女人不娇气,生孩子容易多了。”
“有多容易呀?”唐梦芙好奇。
产婆陪笑脸,“这个包管夫人想都想不到的。有农妇捧着大肚子照样下地干活,孩子就生在地里的;也有产妇十月怀胎一样为全家人买菜烧饭,孩子就生在菜场的。这可多了去了,数都数不完。”
“还有这种事。”唐梦芙开了眼界。
她推推张勆,“我要是像这些人一样,出门办个事顺便就把孩子生了,你说该有多好。”
蒋夫人道:“那些全是穷苦人家的媳妇,怀了孩子也要干活的,你和她们怎么可能一样。”
张勆不瞪产婆了,产婆胆子壮了些,忙道:“就是这个道理。穷苦人家的婆娘怀了孩子也不金贵家里地里什么活儿都干,从早到晚不闲着,生孩子反倒容易了。富贵人家的夫人太太养尊处优,平时是享福了,生孩子就费事。”
唐梦芙本是在床上坐着的,闻言兴致勃勃把被子一掀,“我出去走走,是不是生得快些?”
蒋夫人着急,“好孩子,你躺着吧。”
产婆却点头道:“出去走走没坏处。”替唐梦芙检查了下,道:“不过夫人不要走得太远,若觉得不舒服了,立即回来。”
侍女把大夫也给请来了。大夫姓曾,是位面容清秀的中年女子,来给唐梦芙看了看,和产婆是一样的说词,“还早着呢。这会儿可以睡觉,若睡不着,出去走走也好。”
唐梦芙嘻嘻一笑,拉着张勆出去了,“你陪我出去转转。”
蒋夫人干着急没办法。
含笑和宛星、若辰等人跟在旁边,长长的两排灯笼照亮,唐梦芙和张勆在府中夜游。
张勆一路小心翼翼挽着唐梦芙,唯恐她不看路,哪一脚踏得不对,不小心摔倒。
唐梦芙兴致颇高,“多走走。方才产婆不是说了么,从早到晚不闲着生孩子快,下个地买个菜孩子就生出来了。”
蒋夫人不放心的也跟过来了。听到唐梦芙这话,蒋夫人笑得不行。唉,芙儿你个傻孩子,以为临时抱抱佛脚,在家里这么走走,生孩子便能和那些贫寒人家从早到晚不闲着的妇人一样了么?
“芙妹妹你慢着点儿。”“芙妹妹你累不累?”晚风中不时传来张勆关切温柔的声音。
“不累呀。孩子这会儿也不闹腾了,安安生生的,他是不是睡着了?”唐梦芙孩子似的嘻笑。
“小坏蛋,把你娘亲折腾得又疼又累,你倒睡着了。”张勆弯下腰,冲着唐梦芙的大肚子抱怨。
“别呀,他也不是故意的。”唐梦芙为孩子说好话,“你想啊,他还没出娘胎,外面发生的事他看不见又听不见,哪知道他自己闹腾人了?依我说,他就是在娘胎里闷得慌了,打个拳练个武什么的,舒展舒展筋骨,他可没想惹事。”
“听见没有?娘亲对你多好,你折腾人,她还是那么亲你疼你。”张勆继续弯着腰,对没出世的孩子训话。
“阿勆哥哥,我也一样疼你亲你的。”唐梦芙甜甜腻腻的道。
张勆心花怒放,“芙妹妹真好。”不和孩子计较了,心满意足挽起小娇妻,继续陪她在府里乱转。
前面是花园了,地方大,有花有草有树,还有几个池塘,张勆担心看不清路,命人叫来数十名侍卫,侍卫各持火把,把这花园照得如白昼相似。
“多走动,早生孩子。”唐梦芙腿已经走得酸了,但她这大肚子弄得她实在难受,就想赶紧把孩了生下来,一路勉励着自己,兴高采烈继续在园中游逛。
大将军府这燃烧的火把,冲天的火天,惊动了府外巡逻经过的五城兵马司的人,“这不是大将军府么?怎么了,火光冲天的?”五城兵马司本身就有防火防盗的职责,不敢怠慢,到大将军府敲门,询问那火光是怎么回事。
门房也不知道原由,一层一层报了上去。
兵马司的人在外面焦急等待。
过了许久,一层一层的传下来,门房才知道了原因,笑着告诉兵马司的人,“诸位受惊了。没事没事,我家夫人即将生产,大夫说走动走动好生,大将军正陪着夫人在府里走动呢。因是晚上,怕夫人看不清路,故此燃了火把,为夫人照明。”
“原来是这样么回事。”兵马司的人明白了。
嘻嘻哈哈的开了几句玩笑,兵马司的人也就离开了。
人多嘴杂,这件事后来就传开了。本来张勆早早的请假回家陪妻子生孩子就很引人注目,现在他又做出这种半夜燃火把陪夫人在府中夜游的事,更是朝野皆知。有人很欣赏,说张大将军爱妻宠妻;有人鄙夷看不起,说张大将军惧内畏妻。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是后话了。
京师京营夜晚巡逻,也发现了大将军府上空的火光,登门询问。门房已经知道事由,当即便笑着说了,京营的曹总旗沉默良久,挥挥手道:“撤!”带着他的人撤走了。
门房也没当回事,以为这拨人和兵马司是一样的,问清楚事实,知道大将军府并没失火,也就过去了。不过次日清晨门房见了管事,还是把昨晚的事一一回明了,管事向成杰报了。
唐梦芙由张勆陪着在花园里转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也是奇怪了,她在房里坐着的时候孩子闹腾,她这一走动,孩子一点动静没有,乖乖的在娘胎里睡觉呢。
“小坏蛋。”张勆弯腰亲亲妻子的大肚子,笑着骂道。
唐梦芙学着别人走动走动就能生下孩子的愿望落空,扫兴的道:“走了这么久也不生。算了,回去睡觉吧。”不在园子里转悠,回房睡觉去了。
蒋夫人早已为她准备了专门的产房,张勆不放心让她一个人睡,也不放心让别人守着她,自己和她一张床上睡了,睡觉时候还手拉着手。
蒋夫人也是拿张勆没办法,摇头叹气,最后还是依了他。
产婆和曾大夫都来看过唐梦芙,“说不定还能安生睡一晚。”各自回房安睡。
唐梦芙睡到清晨时候疼醒了,哭着推张勆,“这回肯定是真的要生了,疼得要死。”
张勆一骨碌起身,“乖,你忍耐片刻,我这就出去叫人。”跳下床,把值夜的侍女叫了来吩咐了,侍女一个机灵,飞跑着去叫人。不多时,蒋夫人和产婆、大夫全到了。
这回唐梦芙疼得厉害,拉着张勆不停的掉眼泪,“我现在不想做夫人了,我想做个农妇,下地干活儿的功夫就能下生孩子。阿勆哥哥,我以后要做农妇。”
“好好好,以后咱们做农妇。”张勆柔声哄她。
唐梦芙哭了一会儿,大概是疼得太厉害了,冲张勆发起脾气,“都怪你!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生孩子,怎么会受这个苦?你坏死了。”
张勆心疼得不行,泪花闪烁,低声下气的陪不是,“是,这都怪我,芙妹妹你打我吧,你打我两下出出气。”
唐梦芙哭,“我打你又打不疼……呜呜呜,我快疼死了,我疼得想咬你……”
“你咬吧。”张勆忙把衣领解开,赤-祼的肩膀伸出唐梦芙面前,“芙妹妹,你咬,你想怎么咬就怎么咬。”
一阵刀割似的巨痛袭来,唐梦芙疼得几乎失去理智,张嘴咬住了眼前那片雪白,一张痛呼。
两人同时泪流满面。
唐梦芙是疼哭的,张勆是心疼哭的。
生个孩子到底是有多疼,他的芙妹妹惨到了这个地步。芙妹妹平时打他都舍不得的,这时咬着他一直用力,她一定疼得不行了。
蒋夫人自外进来,跺脚着急,“阿勆,这不是你待的地方啊。这是产房,芙儿现在发动了,你不宜再在这里,快出去吧。听话阿勆,生孩子没有不疼的,你替不了芙儿,先出去。”
“我替不了她,可我能陪着她。”张勆坚持不肯。
产婆和曾大夫冷静多了,替产妇看过,道:“离生还早着。大将军若执意不肯走,暂时留下也行 。”唐梦芙巨痛过后,正好听到这句话,慢慢松开张勆,咧嘴想哭,“都疼成这样了,还早着?那到什么时候才能生出来啊?”
“生孩子大概是这世上最疼的了。”产婆接生多了,听过的鬼哭狼嚎多了,本已是铁石心肠,但眼前这对小夫妻男的俊美女的明艳,且丈夫对妻子如此深情温存,为她生平所仅见,那语气不知不觉就柔缓了。
唐梦芙脸上现出惧色。
张勆心一沉。
他坐在唐梦芙身边,神色郑重,“曾大夫,胡嬷嬷,你们行医多年,经验一定丰富,可知道有什么减少疼痛的办法?若知道请明示,本将军定有重谢。”
曾大夫犹豫了下,“我行医多年,实在没听说过什么行之有效的减少疼痛的办法。产妇还是要受罪的。不过,若能听听音乐,加以适当的按摩,再有亲人的陪伴,会舒服许多。”
张勆凝神倾听,“听听音乐,适当按摩,亲人陪伴。好,咱们全能做到。”
产婆原本是一脸的不以为然,但听到曾大夫说到“听听音乐”,她心中已是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但那想法一闪即逝。张勆再次提到“听听音乐”,产婆脑海中那个想法再次涌上来,可她拼命捕捉,那想法还是闪过去了。
张勆命人托来两盘黄金,产婆和曾大夫人一人一份,“胡嬷嬷,曾大夫,请务必尽力。除了要孩子安安生生出生,我还要我的夫人尽量少受罪,少受疼。她身子娇弱,从没受过这份辛苦。”
唐梦芙身上虽还是疼痛,心里却觉温暖,温柔握住了张勆宽大的手掌 。
张勆无言在她脸颊上亲了亲,怜惜得简直不忍心看她。
她经过方才那才巨痛,浑身出汗,小脸蛋像在水里洗过似的,满身疲惫。
产婆见了那黄澄澄的金子,咧开嘴笑得极是开心。
电光火石间,产婆方才那总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这回终于被抓住了。产婆乐得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旧年间我在西域一带行医,曾见过一位贵妇也是生孩子疼得受不了,精疲力竭,命人在浴桶中放了水,想泡个澡放松放松,谁知孩子很快便降生了,那贵妇后来没太受罪,说在水里生孩子似乎容易。”
曾大夫很感兴趣,“是泡了热温水澡么?人泡在温水里一般是会镇静放松的,这倒可以试试。”
唐梦芙眼睛亮了,喜孜孜的道:“我也想在水里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