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阳侯夫人眉头紧皱,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的道:“张洢一直羡慕她九姑母嫁的好。”
九姑母是成王妃,言下之意,张洢也想嫁入皇室,成为王妃了。
唐梦芙哧的笑了出声,“她还真敢想。”
定国公的庶出女儿罢了,生母还是声名狼藉的杨氏,哪家王府肯娶她呢。是谁给了她这样的勇气?
蒋夫人也吃惊,和舞阳侯夫人小声说了几句话,蒋夫人惊讶挑眉,哭笑不得,“这想法太怪异了。芙儿的嫂嫂是姊归长公主,陛下亲姐,所以芙儿只要愿意帮她,她嫁入皇室不难?她这是想要赖上芙儿还是怎么的。”
舞阳侯夫人提起娘家这些人也脸红,“唉,阿沅运气不好,遇到了这样的小姑子。”
唐梦芙淡笑,“其实很好办。只要把张洢依旧送到西隐寺,令爱便清静了。”
“我哥哥才把人接出来,如何肯再轻易将人送回?”舞阳侯夫人悻悻。
“看我的。”唐梦芙笑。
张勆在旁冷眼旁观许久,这时怜惜的道:“你就要生孩子了,再为张洢这样的人操心,会累着的。这件事交给我。”
舞阳侯夫人怒气难忍,“阿勆你一个大男人……”
张勆不等她说完便干脆利落的打断了她,“姑母,我方才说过了,她的事便是我的事。我和她不分彼此。”
舞阳侯夫人气得鼻子差点冒烟儿。
张勆接着又说道:“这段时日我妻子要在府中养胎,姑母那里,请恕我们不能时常去请安。姑母是长辈,也不敢劳烦姑母常来看我们。姑母实在要来,请提前差人跟我说,我在家中恭候,姑母有什么不满尽管跟我说。”
张勆这话说得够清楚了:有事你找我,跟我说,我妻子是要养胎的。
舞阳侯夫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难堪到了极处。
舞阳侯夫人乘兴而来,扫兴而返。
张勆送唐梦芙回房歇下,自己驰马去了定国公府,把他爹定国公拉到了太夫人榻前。当着太夫人的面,张勆有什么说什么,一点儿没给定国公留面子,“族里已经对杨氏很不满了,要是知道了杨氏苛待杨沅、折磨杨沅,你猜族里会不会饶了杨氏?”
定国公目瞪口呆,“杨氏苛待阿沅、折磨阿沅?这是怎么回事?”
张勆不理会他,自顾自继续说道:“张洢做的事我是给定国公府留颜面,没往族里说,你若是不把她送回西隐去,我这便找族长大人告状,把所有的事都说出来,看张洢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定国公慌了,“别,别,千万别往外说,你说出去阿洢就毁了。姑娘家做下那样的事……唉,你千万不要往外说……”
“你到底送不送她回西隐寺?”张勆对着他爹就没好脸色,板着脸,面无表情,冷酷无情。
定国公很想在儿子面前逞逞威风,奈何实在逞不起来,额头冒出汗珠,恨恨的道:“送,送,我这就送张伊回去,你满意了吧?”
“今天就送回去,一天不许多耽搁。”张勆步步紧逼。
“别再催了,知道了。”定国公拉下脸。
“以后杨氏不许欺负阿沅,阿沅只服侍太夫人,不服侍杨氏。杨氏若敢再犯,我直接把她绑到族里问罪,我说到做到!”张勆浑身煞气。
定国公又惊又怒,“你,你,你就这么跟你爹说话……算了,做老子的不跟你计较,我约束杨氏,我一定管好她,不让她做恶……”
张勆这才满意了,脸色平缓许多,彬彬有礼的道:“祖母,父亲,请多保重,儿告退。”亲切的和太夫人、定国公作别,起身出门。
定国公一身冷汗,既生张勆的气,又生杨氏的气。
太夫人听得着急上火,可她身子不能动,嘴不能说话,干着急没办法,头向墙边一歪,晕了过去。
定国公许是想心事想得入了迷,居然很久都没有发现。
过了好一会儿,定国公才发现太夫人晕倒,失声惊呼,失声痛哭。
定国公太伤心了。母亲病倒,枕边人被贬,儿子不听话,训起他来像训孙子似的,他堂堂定国公,过的这叫什么日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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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国公到底也没拗过张勆,还是垂头丧气的把张洢送回了西隐寺。
“阿洢你先回去,等你六嫂生下孩子,府里太平无事了,爹再设法接你回来。”定国公亲自把张洢送上了车。
张洢被唐梦芙坑的要削发修行。这时蓄了发,头发还不够长,定国公让她听听佛法,去去戾气,这个目的不知有没有达到,看张洢的神色似是柔顺了些,不似从前任性。张洢涕泪涟涟的央求定国公,“爹,寺里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你再把我送回去,我会死的。”
定国公心疼张洢,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让张洢留下来了。可是不行,他如果不送走张洢,张勆不会肯干休,一定会到族里告状,把张洢做过的事全部公之于众。那样的话,对张洢就更不利了。
“你再忍耐数月。等你六嫂生下孩子再说。”定国公狠狠心,还是把张洢撵上了车。
张洢哭成了泪人,“为什么我回自己家要看唐梦芙的脸色?为什么我回自己家要看唐梦芙有没有生下孩子?爹,这太不公平了。”
定国公心如刀割,就当没听见,命令车夫道:“走,快走!”
家里有个讨债鬼,他没办法,只能暂时把爱女赶走,息事宁人。
张洢哭哭啼啼的被送出了定国公府。
她实在不服气,花大价钱让人送了封信给唐梦芙,信里指责唐梦芙仗势欺人,随意欺负她,硬要把她绑在西隐寺,看不得她过好日子。唐梦芙看过信,笑了笑扔到一边,这个张洢怎么就不明白呢,如果她只是安安静静的回了定国公府,唐梦芙是懒得理会她的。可她想给唐梦芙带来麻烦,就算唐梦芙能容得下她,张勆也忍受不了,必定把她再次逼走。张洢这是自作自受。
也不知定国公是如何警告了杨氏,总之杨氏消停下来不找杨沅的麻烦了,舞阳侯夫人也没再去过大将军府。
没有了来自定国公府的麻烦,唐梦芙孕期很顺当,肚子像吹气球似的大起来。
到了怀孕后期,唐梦芙经常挑剔自己的容貌,“阿勆哥哥,我是不是没有以前漂亮了?”
张勆总是笑着安慰她、亲吻她,“我的芙妹妹若是不漂亮了,那这世上便没有美人了。芙妹妹就算怀了身孕,也是最漂亮的小孕妇,我最喜欢的小孕妇。”柔声哄着唐梦芙,温柔动听的声音如春风般吹绿江南岸般吹过唐梦芙的心海,唐梦芙心情雀跃飞扬,人又是笑嘻嘻的了。
身子日渐笨重,唐梦芙脚开始浮肿,张勆心疼她,晚上常帮她按摩,温言软语哄她入睡。
快要生的时候,唐梦芙晚上常常睡不好,正着躺不舒服,侧着躺不舒服,无论怎么躺,肚子里的孩子都乱踢乱动,似在表示不满。
“你倒是给我说个姿势啊,你说说,要我怎么躺你才满意?”唐梦芙又困又睡不着,气得坐起身子,捧着大肚子和没出世的孩儿讲理。
“小坏蛋,等他生出来先打一顿再说。”张勆心疼妻子,埋怨起调皮的孩子。
“干嘛打他?他那么小,又不懂事。”唐梦芙方才还在怪孩子,张勆说要打,她却不乐意了。
“不打了。我说他。”张勆许诺。
唐梦芙转嗔为喜,“说说还行。不过你别太厉害啊,随便说两声就行了。”
张勆自然满口答应。
不知是唐梦芙的商量管用了,还是张勆的威胁管用了,接下来唐梦芙居然踏踏实实睡着了,一夜好眠。
张勆和唐梦芙都很庆幸。
临产的日子越来越近,唐梦芙是头回生孩子,紧张,张勆比她也强不到哪儿去,恨不得从早到晚看着她,连上朝都没心思,早早的跟新帝请了假。
新帝听了他的请假理由,沉默半晌,居然准了。
张勆抛下都督府的军务不理会,回府陪着夫人生孩子去了。
大将军府里,除蒋夫人里里外外负责张罗之外,黄氏、齐国公夫人、冯氏、李氏、田娘子等人也经常过来。产婆是早就请好了的,就在府里住着,只等唐梦芙一发动就能赶过来伺候,张勆不放心,又重金请了两位妇科好手养在府中,以备不时之需。
唐梦龙是过来人,细心的讲了许多经验之谈给张勆听。他本来是一片好心想让张勆多知道些生孩子的事,谁知张勆知道女人生孩子会是难以忍受的巨痛,个个鬼哭狼嚎,这位久经沙场的名将受了惊吓,脸色煞白。
“芙妹妹那般娇弱,她怎么熬?”张勆想到小娇妻要经历生平未有的痛苦,如坐针毡,惶惑不安。
诚勇伯顺路过来看望外孙女,张勆拉他一起喝了几杯酒,吐露心事,诚勇伯安慰他,“女人生孩子当然不容易,不过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你不用太担心。福儿是娇气了些,吃不得苦,不过她名字就叫福儿了,一定有福气,你就放心吧。”
“外祖父说的对。”张勆精神一振。
其实唐梦芙在他心目当中一直是“芙儿”,芙蓉花的芙,鲜艳娇美,但此时此刻,他宁愿他的小娇妻是“福儿”,福气的福。美不美在其次,最主要是有福气,能顺顺当当把孩子生下来,不吃苦。这比美更重要。
张勆最近话特别多,心里话憋不住,晚上就寝时都告诉给唐梦芙了。唐梦芙睁大眼睛,“不要,我宁愿是芙儿,不管怎样一定要美,要很美很美……”张勆温柔在她脸颊亲吻,“不管美不美,我都爱你。”唐梦芙笑,“我还是想要无以伦比的美貌,无论如何都想要……”
正说着话,她忽然倒吸一口凉气,花朵般娇艳的面容上现出痛苦神色。
“怎么了?怎么了?”张勆一阵揪心。
唐梦芙咧咧嘴,“疼得不对劲,是不是要生了?”
张勆呆了呆,“芙妹妹你稍等片刻。”小心翼翼把妻子放在床上,自己飞奔出去叫人。
府里人是早就准备好的,张勆一叫,齐刷刷进来两排人。
蒋夫人本来就没睡踏实,这时也被惊动了,忙过来看视。
蒋夫人过来的时候,唐梦芙正坐在床上吃糕,一脸的不好意思,“我方才真的是很疼的,但是把人都折腾起来了,我又没事了。白折腾人,怪过意不去的。”
“这有什么过意不去的?生孩子就是这样的。”蒋夫人怜爱微笑。
唐梦芙坐在床上吃糕,嘻嘻笑,张勆坐在床前,身子僵硬,额头都是汗。
蒋夫人觉得不对劲,拉拉张勆,把他叫到门外,“你怎么了?”
张勆紧张得快不行了,“我听舅兄说过,生孩子的时候她会大哭大叫,疼得想一头撞死……”
蒋夫人又好气又好笑,“生孩子都这样。好了,阿勆,你到一边儿歇着吧,别陪着芙儿了。你紧张成这样,非但安慰不了芙儿,还会吓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