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坐在颠簸的马车里,一路奔向前。
隔着车帘望向外面,熟悉的城楼逐渐在视线里变成一条纤细的线。
城楼前的人,不管是仇人还是友人,都变成了数不清的墨点。
她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车内的垫子上。
踏歌陪在她身侧,给她倒了杯茶,“姑娘喝杯茶吧,这一路兼程,日后恐怕想好好喝口热茶,都不易了。”
沈柔握着茶盏,看着碧绿氤氲的茶叶,慢慢叹了口气,“我还是第一次离开京城呢。”
小时候,每次父亲随军出征,她不舍得,就哭着喊着要随父亲去北疆。
可是,父亲从未同意过她的意见。
踏歌见她神色落寞,略想了想,道:“可是,等姑娘去了凉州,就能一直和侯爷在一起,还能见到沈夫人。”
想起远在边塞即将见面的母亲,沈柔脸上,骤然浮现一丝笑意,眼底浮现肉眼可见的期待。
踏歌亦跟着笑了一下。
她觉得,如今姑娘跟着侯爷去边塞,是件好事。
一来,既做了镇北将军,去了凉州城,两年内是不可能回京的,自然也没法子娶妻生子。若是姑娘抓住机会,这两年内笼络住侯爷的心,以后的日子,只有越过越好的。
二来,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姑娘心情能好起来。
三来,侯爷离京外放,还是到凉州要塞这种地方,却愿意一路带着姑娘,不肯将她孤身一人留在京城,可见心里有她。
这一二三个原因,足以让姑娘以后的日子,越过越好,不再担惊受怕,风雨飘摇。
沈柔双手捧着杯盏,望向前方策马的卫景朝。
卫景朝并不像她的父亲,每每离家之际,便已着了盔甲。他仍是一身深紫色的官袍,骑在马上,秋风卷起袍角,颇有风流之意。
踏歌注意到她的目光,忽然抿唇笑了笑,道:“姑娘瞧什么呢?咱们侯爷是不是很英俊潇洒?”
沈柔默了默,轻声道:“是啊。”
他是真的,很英俊很英俊。
就如同旁人评价的那样,有“嵇宋之风”--------------栀子整理,不仅有嵇康宋玉的文采锦绣,更不输其俊美。
如青松,如玉山。
踏歌笑开了眼。
沈柔却缓缓垂下眸,慢慢地想。
其实对他这样的来说,容颜也好,才华也好,都是微不足道的东西。
旁人百般夸赞的东西,都是他不在乎的。
他无与伦比的野心,满腹的韬略,却无人知晓。
想来,也是不那么愉悦的。
车马行了不过二里路,最前面带路的斥候倏然勒马,厉声喝道:“前方何人,竟敢阻拦朝廷jūn_duì ?”
前方传来一声女子的娇喝,“洛神公主在此,安敢放肆!”
四周尽是跪拜之声。
沈柔撩起帘子一角,往前方看去。
一名英姿飒爽的美丽少女,策马走到卫景朝跟前,与他说话。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听不见二人说了什么。
只看到,洛神公主笑意盈盈,眼含秋波,一双妩媚入鬓的长眉,似乎都染上了三分春意。
她瞧不见卫景朝的神情。
只看见,洛神公主一笑,他微微点头。
又看见洛神公主抬手,手中马鞭,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戳了戳他的肩膀。
卫景朝侧目,露出那张俊美的脸,似乎带着笑意。
其中暧昧,不言自明。
他们交谈,也不过半刻钟的功夫。
洛神公主骑着马,从沈柔的马车前经过。龙涎香高贵冷淡的气息拂过,就如同她这个人一般。
如此的,傲然尊贵。
沈柔微微抿唇,倏然放下帘子,冷着脸垂下眼眸。
踏歌噤声,不由得左右望望,不敢去看沈柔的表情。
亦不晓得,如今是个什么情景。
侯爷与公主,何时生出的瓜葛?
马车一路往北,夜色深浓时,终于到达二百里外的一处驿馆。
宜兴众人,下马的下马,下车的下车,终于脚踏实地,落到了地上。
沈柔被扶下马车,缀在人群中行走。
隔着无数人,望着卫景朝的背影,他却忽然回头,朝这边望了一眼。
看见她,眼底骤然浮现一丝笑意。
她的心,便用力地,跳了一下。
一身疲惫之下,只余一颗温热的心脏仍是活蹦乱跳,比平日更甚。
可是,白日里他与洛神公主相处的场景,骤然蹦到眼前,带着氤氲的寒气,冷冷地,镇压下她不安分的心脏。
沈柔慢慢地,将双手握成拳头。
她是被当做卫景朝的侍女跟来的,衣食住行都与踏歌一起。
用过晚膳,她下意识跟着踏歌往卧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