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贵族们爱极了玫瑰花。他们用玫瑰花瓣铺满餐室、在中庭安装玫瑰水喷泉、头戴玫瑰花冠、脖子上挂玫瑰花环,还往身上喷玫瑰香水,食物与酒水中放玫瑰烹调。在皇帝的宴会上,从天花板撒下的玫瑰花甚至将客人淹没。
每到收获期,波利奥都会大赚一笔。玫瑰是家族的主要收入来源,平时交给奴隶打理。
两人在黎明时到了玫瑰园。
赫伦是在惺忪中被卢卡斯背下马车的。此时正值初夏,玫瑰开得旺盛。
他的下巴绵软地支在卢卡斯的肩胛骨处。视野中,红日恰好被平厚的肩膀遮蔽掉半轮。
他用双臂挽紧卢卡斯的脖子,夹着他腰部的腿收紧,把自己往上一撑,才看到玫瑰园全景。
他感觉卢卡斯脚步一滞,又继续若无其事地向前走。
天空从近处的海蓝渐变到远处的金红,玫瑰花铺就到尽头。太阳夹在两睫之间,好象一边吸收玫瑰的艳红,一边朝蓝天吐出来似的。
类似于打翻颜料的诡谲色调,就这么展现出来,形成满眼绚烂。
赫伦一瞬间就清醒了,尽管他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他将手臂垂下,掐掉一株玫瑰花。将它拿近些端详。
露水把花瓣的纹路放大,使他能看到血管般的红纹。
“卢卡斯,走慢些。”赫伦拍拍他的肩,“我想摘点玫瑰过去。”
卢卡斯停下脚步,“可您没有袋子,能把花装在哪儿呢?”
“可以装在我的袖管里,或者……裹在外袍里面。”
“那会弄脏您的衣服的。”卢卡斯笑道,“花瓣上有露水和灰尘。您的白袍一定会被弄得一团糟!”
“我命令你走慢些,卢卡斯。”赫伦加重语气,“我喜欢玫瑰!我喜欢它!我情愿它弄脏衣服!”
卢卡斯低垂下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我知道了。”他说。
玫瑰园很大。两人走到园子中央的居屋时,夜色已经完全褪去了。
居屋里走出一个烙有家印的奴隶,他跪下来行礼,将两人带到楼上的房间。
赫伦靠坐在床边,在莎草纸卷轴上写明昨夜的惊险,嘱咐奴隶将卷轴送到法院。
……
劳作的奴隶分散在花间,他们在采摘玫瑰。
赫伦躺在床上。他的脚被医生冰敷后涂抹草药,脚踝下垫了一只枕头。
事实上,他躺了很久了。水钟里的箭竿已经走过好几根刻线。
透过床头窗,他将繁忙的玫瑰园尽收眼底,甚至能看到园子外面的热闹。
他平躺着,把摘来的花瓣贴唇上,用力一吹,花瓣被吹到脚边。他自认无聊地笑笑,调整了气息,这次花瓣陡然一转,斜斜飘进衣领里。
或许是因为太无聊了,他来回吹了很多次,花瓣都没落在他想要的位置。
最后一次,他调整吐气的方向,花瓣终于落到嘴角。他比较满意了。
他伸出舌,用舌尖勾住花瓣,利用唾液把花瓣带入口中。
与此同时,房门猛地吱呀一声。他侧过头,一眼瞥见门口的卢卡斯。
卢卡斯换回了奴隶的麻布粗衣,一只手僵硬地搭在门边。他的眼睛略微睁大,呆愣得像一座大理石雕像。
“卢卡斯,你怎么来了。”赫伦慵懒地说。花瓣嵌进他的嘴里,随嘴唇的开合而动弹。
卢卡斯偏过头,喉头滚动一下,“您好像玩得很有兴致。”
“得了吧!医生不让我动弹。天知道我困在这床上有多憋闷!”
卢卡斯随即提议道:“我可以背着您去外面走走!这几天是花神节,街上特别热闹。我看到很多人带着花环、在街边排队领葡萄酒喝呢。”
“哦,卢卡斯。”赫伦幽怨地瞧他一眼,“我可不想让整条街的人都知道我崴了脚。你也知道平民们总会找机会说贵族的坏话。”
卢卡斯想了想。许久,他若有所思地说:“我去园子里帮忙干活,晚餐时再过来给您送饭。”
……
赫伦是被卢卡斯摇醒时,已经是下午了。
无聊使他困倦。他手拿蛋糕搭在胸口,嘴边尚有残留的蛋糕屑,就这么不加整理地睡着了。倘若在平时,他会把这种行为轻蔑为“对高贵血统的辱没”。
他下意识用手背挡住眼睛,透过指缝睁开眼,隐约看到卢卡斯的脸。窗外已经是日落时分了。
“卢卡斯……”他哑着嗓子说,“晚餐先放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