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将宅子几乎翻遍。
他们扯下睡床的纱帐、摇晃陶罐听听声响,连烛台都检查一遍。赫伦甚至命卢卡斯砸裂象牙铺成的天花板,可夹层里只有石灰粉。
他们没有翻来覆去搜察的,大概只有墙头的蜘蛛网了。
赫伦累极了,他舒展四肢躺在床上。卢卡斯睡在他的隔壁。
已经深夜了,他俩打算在这冷寂的宅子将就一夜。
他疲惫地叹口气。
——一定要在赶在布鲁图斯之前找到红戒和遗嘱,才能保住自己的家主地位。
当年,他从剧场看完角斗回家。厮杀带来的快感还未散去,就看到一个人站在中庭,手里拿着遗嘱和红戒,一脸的轻蔑。
他接过遗嘱。上面盖有普林尼的印章,注明家族继承人是“布鲁图斯”。
布鲁图斯是普林尼的情妇的儿子。二十年来,他对父亲和那个寡妇的风流韵事有所耳闻,却懒得去探问。他从没想过父亲会把家产留给血缘之外的人。
他只知道自己缺失父爱,却没想过会缺失到这种冷漠的地步。
普林尼猝然死亡,遗嘱是早已写好的。而半年之后布鲁图斯才夺回了家产。
这说明,遗嘱在一处两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只是布鲁图斯先找到了,用了半年的时间。
也就是说,留给他的时间并不长,只有半年。
赫伦慢慢阖上眼睛。周围十分静谧,他能听见卢卡斯的呼噜声,虽没到惊天动地的地步,只是在这死气沉沉的宅子里,显得格外响亮。
赫伦意识朦胧,他感觉自己被冻在这死寂中,像一只悬浮在琥珀里的昆虫……
他是被一阵粗暴的钳制惊醒的。
蜡烛已经点亮。借着半灭不灭的烛光,他认清了处境。
眼前围着三个男人。他们穿着粗布的平民装,不是奴隶、更不是什么权贵。
他们身段不算强壮,表情狰狞而凶悍。可这种神色过于外露,有故意表演作威慑的嫌疑。
“不要乱动!不然杀了你!”一个男人在他脸前晃晃刀。
赫伦无疑被威慑到了。他猛地跳起,情急之下的身体陡然爆发出力量,绷紧大腿猛踹那抹寒光。
刀子如愿地打旋飞出,咣一声掉落在地。
三人没料到他的反抗,连忙去按他的手和肩膀。赫伦被黑影覆盖,闻到一股浓烈新鲜的鱼腥味。
他猜测,这些人应该是集市的渔民,误以为这是他的家宅,趁着夜深闯进门抢劫。
而他的猜测也正是事实。
他被好多只手钳制,错觉这三个人连成一只章鱼。他狠咬晃在嘴边的胳膊,趁那人吃痛缩手,像梭子一样冲出重围。
不幸的是,他跳下床时踩空一脚,崴脚的同时重摔在地。
他被渔民揪住头发拎起。被迫抬头时,他瞥到五花大绑的卢卡斯。
卢卡斯歪歪地靠在石柱上。
两人对视一眼,赫伦看到卢卡斯的眼神复杂。
他心里咚地一声,意识到形势不妙。
渔民抓着他的头往墙上撞。他眼前直冒金星,额头疼痛到麻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我的天你轻点!他可是金贵的贵族,弄死他要被判死刑的!”一个渔民惊慌地喝道。
“我知道!该死的!谁让他咬我!”
赫伦被按坐在地,这种角度使他可以与卢卡斯平视。
卢卡斯目睹他整个的反抗过程,一语不发。
“听着,我们要的是钱!”渔民薅住他的头发,“你家藏了不少钱吧!你们这些该去地狱的贵族!”
一阵大笑不合时宜地响起。
卢卡斯斜仰着脑袋,戏谑道:“贵族?他们说你是贵族呢。这是尼禄娶了阉割的斯波鲁斯之后,我听到的最大的笑话。”
赫伦不解地向他望去,那双狡黠的蓝眼睛冷不丁撞上来。
卢卡斯笑得暧昧,下巴夸张地高扬,露出勒住脖子的绳套。
赫伦想了想,默契配合道:“给我闭嘴,你这个混蛋!是你的贪婪连累了我!”
“噢宝贝!”卢卡斯揶揄,“在床上的时候,你比我还要贪婪呢。你背叛尤丽斯夫人,不就是因为贪恋我的肉体吗?”
渔民们震惊。贵族的yín_luàn ,他们只在街头巷尾的流言中耳闻,从未亲眼见证。
“哼。”赫伦扬起下巴,“你的肉体的确让我着迷,可还没到让我放弃性命的地步。”
“真是巧合!对我来说,你这个下贱的男宠也同样如此。”
卢卡斯转过头对渔民说:“这里不是他的家。我和他只是奴隶,没什么钱。”
“你以为我们会相信嘛?”一个渔民挑起赫伦的一缕长发,凑近鼻尖闻了闻。
“他熏染头发的香料只有贵族才用得起!”
卢卡斯皱皱眉,故意打起轻松的语调:“很遗憾,他是个满足贵妇欲望的小白脸。只是偶然一次中,品尝到与我交欢的快乐而已……”
“噢闭嘴!闭嘴!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家伙!”赫伦故作尴尬地叫着。
“我们借口买朱砂,用了贵族的马车。本想去野外来一场刺激,可路过这座刚死人的豪宅,就想进来拿点值钱的东西……”卢卡斯说,“中庭里铺着葬礼才会用的黑纱,你们也看到了。”
“那完全是你的主意,与我无关!”赫伦惊声道。
“这当然与你无关。你只想着承欢,在这个不祥的宅子里还想着做爱!逼得我和你分开睡……”
“哦!快给我住嘴!”
卢卡斯没有再使用下流的语言了。
“这里被我们翻得乱七八糟,连象牙天花板都被我砸开了,我想拿走卖点钱的。你们想想看,有哪个贵族会这么破坏自己的宅子?”他说。
渔民们扫一眼满地狼藉,开始犹豫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