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本来是静静的,大自然的声音像是柔和而悠长的呜咽,忽然发出不安的、狂野的震颤,竹叶如一张稀疏的网,罩住两副赤裸身躯,偶尔贴在汗湿的背脊上,比干的时候更柔软些。
一道道郁绿的幽光,飘忽不定,在男人和男人的脸和身体上倏忽飞过,又倏忽隐去了。
哗哗---
风去了暑气和汗味儿,身心又被竹子的清香占满,随着肢体的摆动,叶尖上的残雨一阵阵地下,浇凉了近乎沸腾的体温。一个男人窝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双腿夹着他的腰,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彼此紧紧缠绕,如泥土下的根抱着根,蔓延拉扯。
一根幼嫩的竹被压折了,咔嚓一声,被其中一个男人的嘶吼盖过。竹颓然倒下了,男人也躺倒在凌乱的衣物上,原本被他抱着的那个男人顺势骑上他的腰,被他用双手带着往上重重地一掂,又不顾一切地往下坐,把力气使尽了,快感反而涨潮似的,撞碎了身体,把五感都淹没了。
一直到月亮出来了,他们身上的汗才渐渐消下去,夜气发凉,就像是天上的月色,洇润开了,极清,极寒。
“夏天快结束了。”
阮悠游枕着江浩然的手臂,偎在他身边说。
都怪竹子太性感,引得他们一时情动,酣战了一场。完事儿了阮悠游才发现,自己的脚踝竟被划了老长一道口子,想必是叶子的边缘锋利,丝丝血珠凝在伤口上,不很疼,但痒。
江浩然拥着他的肩,巴掌捂着他微凉的皮肤,另一只手摩挲他的后脑勺,把他牢牢地摁在自己怀里。
“嗯,”目光落在他颈畔的痕迹上,即使在夜晚也鲜明得看得出来是一串吻痕,江浩然笑道:“你生日快到了,又长大了一岁。”
“江浩然,我有话想和你说。”
阮悠游把双腿蜷了起来,像个婴儿似的拱成一团,只听夜风去了又回,夹杂着若有似无的雨丝,连带着他的声音也忽远忽近。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阮悠游开口道:“我越来越悲观。有时候是在开车去上班的路上,有时候是在人多的地方,我会忽然走神,就像是沉在水里,没办法再浮起来。”
“我想得很多很多,很深很深,我觉得人生没有幸福,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分别。亲人,朋友,爱人……只要是我在意的人,最后都会离开我。相聚总是很短暂的,长的是分开以后的时光。一个人要是不想被其他人怜悯,就要不断地伪装坚强。直到有一天认清了现实,把软弱的那个自己彻底抛弃掉,发现自己真的长大了,却不觉得开心。”
“我以前以为,只要我不放弃,我和你就能永远在一起。一直到你说分手那天我才明白,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在这件事上,我们俩没有默契。”
“而一旦你放弃我的话,我的勇气就也不够用了。我对自己很失望,不但留不住你,也留不住我们的回忆。最可怕的是……最后我觉得我连我自己都留不住了。不止一个人和我说过,以前的我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别胡思乱想!”江浩然掐断他的话头,声音非常响,试图喝止住他。
“我不想变,可是又不得不。”阮悠游兀自道,语气里没有伤悲,只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旁观者的冷静:“我发现,所有过往的人事物都只不过是我们经历的一段风景而已……包括你,也包括我自己。总是要说再见的,就算过程不一样,结果也都是一样。人,不管他多抗拒……最后始终是孤独。所以既然我已经看清了这一点,就不太可能放纵自己再沉溺在太深的感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