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阮悠游分手后,江浩然尽量不去想起他,只是寝室时不时响起的电话铃声总能在一瞬间触动那些属于他们的尚未彻底远去的往事,回忆就如同一阵散不去的烟雾,江浩然暗笑自己表面潇洒,内心却做不到真正的放手。
王建军养好伤回寝室了,然而方雯原先那个未婚夫已经被调到了另一个军区,答应他的回报最终没能兑现。王建军失去了一个曾经亲近他的室友,以及自己的底线,现在连教导员对他都不冷不热的,毕竟像他这样背信弃义的叛徒,世界再大也容不下。
2006年新年,江浩然第一次留在了学校过除夕,当晚他吃了一包速冻饺子,穿着军大衣,早早便溜出寝室晃荡了。在漆黑的夜空下,整座校园近乎于空无一人,他穿梭其中,想跑就跑想跳就跳,自由得如同从高空被抛下的降落伞。然而越是无人束缚的情况,就越是感觉到挣脱束缚是一件没有必要的事情,相反要是来几个纠察队的就好了,对他来一通鸡蛋里挑骨头。原来当一个人寂寞的时候,江浩然想,敌人就成了他最亲近的人。
江浩然打着手电筒,当他发现巷子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时,精神也为之一振,要知道k大附近有些小村子,往年常会有年关难过的村民来这儿小偷小摸,结果定睛一看,哪儿来的贼?不过是两只花猫在垃圾桶里找食。
蹲下身,两只猫顺势爬到他的手心,都还只是巴掌大小,身体被冻得瑟瑟发抖,碰到点有热乎气的东西便黏了过去,腻在他身上不下来。他索性解开自己的军大衣,想也没想就把两只小东西揣了进去,两团毛球紧靠他的胸口,那么软又那么脆弱,叫声一下子又让他想起了阮悠游。
江浩然一怔,手指凑近了两只猫的嘴,被舔了几下,他想缩回来,却最终没舍得推开,任由小奶猫的乳牙啃食着自己长着茧子的指腹。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温情在一瞬间刺痛了他,他本能地想到阮悠游将来会在另一个男人身边笑得色如春花,那个一辈子爱他的承诺太过梦幻,当不得真,他不由地深呼吸了几次。一股牵扯不清的疼痛存在在他的内心深处,隐隐有要发作的意思。这种痛苦固然不如当初那一连串他烫在手臂上的伤疤那样具有伤害性,只是天长日久越积累越深,到最后竟然无法连根拔除了。
关于他的分配命令终于在开春时下来了,他被流放到祖国北疆的某个边防总队,听说那儿最热闹的时候就是春节,因为电视台会过去采访,到时没准他能在春节联欢晚会上露一面,给全国人民拜个新年。
其他人也都各有去处,张霖被分在一个沿海城市,听说他们家人为此出了大力,陈文硕也去了南方,今后他和张霖的联系想必最多。至于那些和江浩然关系不算最亲近的室友,倒是和他一样前途茫茫,不过他们坚信只要江浩然愿意,另谋出路又有何难?
实习之前江浩然回了趟a市,那天他开车经过阮悠游的家,发现另一家人正在往里搬东西,他犹豫了一会儿,踩下刹车,车子靠在了道旁。
“不好意思,请问原先住在这儿的那家人呢?”江浩然拦住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儿问。
“搬走了呗。”
“去哪儿了?”
“这不知道,听说是这家有个哥哥生病了,家人带他到国外看病去了。”
江浩然一时答不上话,看着搬家的大卡车开走,家具都被卸了下来,阮悠游家的大门一点点地合上,各种猜测几乎像是没有准心的炮弹一般在他脑子里轰炸着。
a市的街头仍然一如既往的拥堵,江浩然没法把油门一踩到底,内心说不出的烦躁不安。他记得阮悠游在和他分手前曾提过头疼的事儿,可当时他们谁也没在意。所以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他几乎立刻有冲动拨个电话,不想怎么样,就问问对方的情况。
没想到当天下午他们就碰见了,在一家新开的进口超市,江浩然身边有几个亲戚的小孩儿,嚷嚷着要在他远赴边疆前掏光他的口袋,正当他被五六只小猴子缠得想发火呢,只见王桦和阮悠游迎面朝他走来,两人有说有笑的,还推着一辆购物车。
“hi。”
阮悠游没说话,王桦先和他打了招呼。
“你们俩先聊吧。”王桦说,当事人都沉默着,站着一动不动。
“没关系吧?”王桦关心地看了看阮悠游。
阮悠游还是穿着几年前那件红色的高领毛衣,脸色却没有从前好,双眼在见到江浩然的那一刹那便冻住了,毫无温度。
“没关系,反正a市就这么大,总会碰见的。”阮悠游说,语气也冷淡得像是变了个人。
“最近还好吗?”等王桦离开了,江浩然把钱包扔给那群小猴子,他们欢呼雀跃地接过跑走了。
“如果你是问我和王桦有没有在一起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好着呢。”阮悠游骄傲地抬着头,毫不掩饰自己对江浩然的敌意。
“你说哪种好?”面对他的挑衅,江浩然也在一瞬间改变了气场,竟显出几分很久没暴露的玩世不恭来。
“……”阮悠游咬了咬嘴唇,没吱声。
“你自己想象吧!”阮悠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