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些记忆会进入人的大脑深处,而不是心灵,假如说心灵代表的是情感,那么大脑代表的就是认知,再深的情感都会有过去的一天,但是认知一旦被建立了就很难再改变。
阮悠游醒来的时候,所有同学都围在他身边,关心地看着他,他很抗拒这种眼光,好像自己被当成了一个弱者,于是笑笑说我没事儿,还给自己找了个勉勉强强的理由:就是天气太冷了身体有些不舒服,不过休息了一晚,他已经好多了。
“真没事?”那个和他关系最好的女生问。
“everything’s fine.”阮悠游拍拍她的头,笑容不变。
大家又要出发了,走出顶部结满冰霜的帐篷,一个银白色的世界映入了阮悠游的眼帘。
眼看又是新的一天了,太阳照常升起,远远的,几棵树孤标地伫立着。尽管北疆的风刮得如刀子一般,但阮悠游依然极力睁大了眼睛,只见偌大的草原雪场,除了他们这些不速之客之外,唯一有生命的东西似乎只剩下这几棵树,在风霜的欺压下,与寒冷不断地搏斗。
从这一瞬间开始,一股巨大的再也摆脱不掉的孤独感便如同附骨之疽般跟着阮悠游,他觉得自己毕竟并不是那些树啊,他是人,人是会有感情的……是会受伤的。及至他上了车,他还在回头望着那些树,被一片腾起的雪雾阻碍了他的视线,他的眼眶也越发的酸胀。尽管他努力想从几棵生命力顽强的树身上得到一丝鼓励,然而随着两道深深的车辙映在茫茫的雪地上,在他的内心深处,悲凉最终还是占据了上风。江浩然的那句我们分开吧在他的脑海中不断重复,使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空气冻住了,就像是一堆生不起来的火,完全死寂了下去。说不清是恐惧还是什么,听同学们说,接下来的气温还会更低,还没有到最严酷的时刻,他忽然很是后悔,为什么要参加这次极限之旅,因为有些感受是不必亲身体会的,一旦亲身体会,就会意识到比自己的勇气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多,它甚至敌不过一句话带来的痛楚,坚强被刀尖一下子挑开了,就像是穿着一层烂掉的盔甲,从今往后伤害便和肉身融为一体,难分你我。
两周后,阮悠游抽空回了趟江城,他约江浩然在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厅见,那天天气很好,他穿得也整齐,好看,两周没刮的胡子终于被刮得干干净净的,明亮的双眼,一如江浩然初见他的模样。
他说,我理解你的选择,你是为了我好,我知道。
江浩然的眼睛就像是看一个朋友似的那样看着他,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感觉自己真的是又死了一次,又直觉下一秒钟两人就会抱头痛哭,江浩然会紧紧地像是一辈子也不放开他那样搂他入怀,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戏剧性的爱情彻底离开了他,他只能继续说出已经准备好的台词:
“我以前真是太幼稚了,以为只要自己够努力,你就一定不会不要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说到底还是我们没有缘分吧。”
“你没错,yoyo,你爸妈分开,包括我们分手,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江浩然喝了一口咖啡,沉默一会儿,接着镇定地开口道:“你很可爱,也很值得被爱,我相信除了我,谁都不会傻到把你推开,一定都会千方百计地哄着你,让你做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谢谢你的祝福,不过我没觉得自己会这么好运。倒是你,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那个不管发生了任何事,你都想和他一起走下去的人,那个人一定还在,还在什么地方等着你。”
“……”江浩然的眼神闪了一下,表情从未有过的认真:“嗯。也许吧!”
“我的表现够好吗?没有让你为难吧?”阮悠游低头搅动着咖啡杯里的勺子:“其实我想过我们总有一天会分手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也没想到会这么简单。好像几句话就能结束掉一段感情……你还当着我的面承认,你会爱上别人……”
“对不起。”江浩然说这句话仿佛已经成了惯性,伸手递给阮悠游一张纸巾,阮悠游抬头笑了一下,讽刺地说:“谢谢。”
“我没有承认我会爱上别人,你别误会。”
“误会了又怎么样?你还在乎?”
江浩然一言不发地坐在位子上,咖啡厅里,小提琴声悠悠缓缓地流淌着,他像是思索了很久,才谨慎地回答这个问题:“我不想你误会,觉得你在我心里其实不重要。之所以我会提出来和你分开,是因为我认为长痛不如短痛。你可以说我太武断,也许坚持下去也会有希望,可是万一没有呢?我不想用你的时间冒险。我以前会,现在不会。”
“总之你就是觉得我们坚持不下去就对了……”阮悠游笑着说,一边拿过桌子上的星座抽签盒,右手拨了一下开关,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嗯。”江浩然点头:“是这样,我不太乐观,我觉得感情需要更好的土壤去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