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灿烂的正午时分。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空,那一团火焰般的骄阳散发着光与热,六棱形的光片从高高的天空中落下,映入人们瞳孔深处。
“我真的很想不通。”黑帝斯侧目向天空中的光团,眼角的皱纹层层堆叠,是漫长岁月留下的证明,“是你让我觉得,这世上或许真有未卜先知的奇术……如果你真的有这样的能力,那么这一战的结果,想必你也已经预知到了?”
“荒谬之谈。”庚衍嗤笑了声,身上的空山金在他的意念驱使下无声改变着形态,原本镌刻于各个部件之上的玄甲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整套,只有大师级工匠耗费数月时间精心雕琢才能完成的,焚天凤凰纹。这是如今已知的成套源纹中,最高级别的战甲源纹之一,并重于速度和力量,依据不同质地的战甲,增幅系数在五十到九十五之间波动。
即便以庚衍的意志力,要在短时间内模拟出这一套源纹的消耗也不轻。当最后一线纹路出现在战甲表面,他深深吐了口气,看向站在对面的黑帝斯。
老人冲他微微一笑,赞叹道:“好神甲。”
庚衍也笑了,道:“好气度。”
这一场战斗拖延至此,也终于到了尾声。无论是庚衍还是黑帝斯,体内的源能都所剩不多,准确来说,他们都仅剩一击之力。
全力以赴的最后一击。
从量上比较,自然是一直留蓄力量的黑帝斯占优,但庚衍身上的空山金也吸取了大量的源能,虽然不能为他所用,但可以用于增强战甲自身,单论质地,此刻的空山金已经超出这世上任何战甲,达到了人类认知的极限。
“此战过后,我定当挥军北地,踏平血族帝国。”
庚衍冷漠道,披散的金发无风自扬,一身暗金色的战甲反射着从头顶而落的日光,却无法令人感到光亮,他身边似乎弥漫着一层冰冷而幽暗的障壁,脚下踩着的是无底深渊,如同自地狱而来的魔王。
黑帝斯默然不语,身上残破的漆黑披袍一寸寸皲裂,显露出隐藏在下面的猩红血甲。老人漆黑的眼瞳自中心弥漫出另一种色泽,如血液般飞快的充塞了整颗瞳仁,散发出邪异而阴冷的红光。
厚重的灰云毫无预兆席卷而来,整个世界都陷入黑暗,长安,中土,西陆,东荒,北地,南海……人们若有所觉的抬起头,发现太阳不见了。
森冷的狂风掠过草原,千柄黑剑齐齐嗡鸣,大青石上的老者咳出一口血,疲惫的睁开眼,一道道血痕从他的双眼,双耳,鼻端,唇角滴淌而下。
在他的视线中,划过了一道血红的闪电。无法形容,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快。
——快到了极致。
千分之一,不,也许是万分之一个瞬间,一切已经发生,又已经结束。黑帝斯的身影出现在庚衍身后,两人的背部几乎挨在一起,彼此之间仅有半步之隔。黑帝斯的双手垂在身侧,鲜红的血液浸透了他的右臂,一滴一滴沿着掌背淌落。
他静静望向长安的方向。
那里有他一生的辉煌和荣耀,一生的悔恨与痛楚……他既喜爱它,又厌憎它,可终究,还是喜爱更多一点。
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在想念它。
一道狭长的深邃的望不见底的深渊凭空出现在草原之上,从东向西,无止无尽。它切开了这片草原,也切开了千柄黑剑围绕而成的结界,从黑帝斯与庚衍之间横穿而过。失去了主人的血色战甲悄无声息的坠入深渊,背立在裂口旁的庚衍摇晃了下,颓然向前跪倒。
暗金色的战甲从他身上消失,庚衍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捂住嘴唇,止不住的血液从指缝间溢出,衬着他冷冽的目光愈发狰狞。
……他赢了。
庚衍虚弱的从地上捡起恢复成小球状的空山金,牢牢攥入掌心,他撑着地面站起身,目光平静的在四周扫过。
他的目光定格在大青石的老者身上。
眼下庚衍虽已是强弩之末,但如果对方要对他动手,他也并非毫无准备,就算打不过,至少他还能逃。只要回到长安附近,有帝国的大军在,足够给他争取到恢复的时间。庚衍谨慎的观察着青石上的老人,半晌,有些错愕的皱了皱眉。
这个不知姓名的老神坛,感觉不到源能的波动,也察觉不到活着的气息……应该是死了。
庚衍微微松了口气,面朝着对方向后退去,一步步退出剑圈的包围。已经过了三天,长安的局势必然有变,他必须尽快回去主持大局。如果李慎真的选择与他站在对立面,那也无非是,你死我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