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上黑白子交缠成一团烂泥,对弈的两位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下不下去了。一盘棋下了快六个小时,简直要成折磨,还是黑帝斯更爽快些,干脆撂了棋子,认输。
他们在这里,等庚衍。
庚衍到底会不会来?连黑帝斯也有些没把握了,看样子,他们终究高估了庚衍对李慎的感情。六个小时前就有消息说庚衍出现在庚军会馆,六个小时后他们却还没见到对方的影子。
这可一点也不像着急上火的样子。
“我说你这老乌龟的名号要让人了。”黑帝斯谑笑道,“不过庚衍可不算老,充其量只能叫小乌龟。”
李茶楼对他这种讽刺敌人还要把队友插两刀的行为表示无语,没好气道:“是谁说只要搬出李慎人家就一定会来?还扯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人家那分明是枭雄,枭雄懂不懂?杀妻灭子都不带眨眼的那种。”
黑帝斯咂一咂嘴,摸一摸胡须,皱眉道:“不应该啊。”
李茶楼怒道:“有什么不应该的?你别在那卖关子,有意思吗。”
“我是说,庚衍不应该不来,就算不为李慎,为了搞死咱们俩,他也得来啊。”黑帝斯一脸理所当然道,“我还好说,北地那一摊子家当撂在那,跑不了,你这老乌龟就不同了。哪怕辉光被灭了,你也未必肯豁出命去,一准跑得比兔子还快,我要是庚衍,留着你这么个祸害,指不定三天两头就去给他搞点破坏,那估计连饭都吃不下……必杀之而后快啊。”
“滚滚滚。”李茶楼怒掀了棋盘,指着黑帝斯鼻子骂,“你不就是怕我不肯出死力,还拐着弯抹角扯什么淡……我告诉你啊,我这一辈子就没怕过死,只是要看那事情值不值当,这一次,你敢玩命,我就敢奉陪到底!”
黑帝斯啪啪啪给他鼓掌,毫无诚意的附和道:“说的太好了,真的。”
李茶楼被他呕的讲不出话。
斗场紧闭的大门轰然被打开,一道被久候了的身影出现在看台上方,穿着庚军黑色的制服大衣,庚衍手中提着李慎的长刀,目光在场中淡淡扫了一圈。
“封河呢?”
“照顾李慎呢。”黑帝斯毫无压力的睁眼说瞎话,“你来的太迟了,李慎那小子已经不行了。”
“哦。”庚衍笑了笑,“所以宁可让他死,也不肯把他交给我,你们是这个意思吧?”
“交给你?然后被你关起来,像女人一样对待?我说庚衍,李慎他为你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么对他,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面对黑帝斯的指责,庚衍毫不动容,坦然道:“我倒真希望他是个女人。”
噼里啪啦棋子落了一地,李茶楼拂袖而起,指着庚衍破口大骂:“你这变态!疯子!神经病!!!”
黑帝斯被他这突然的暴怒震住,半晌才反应过来,拍了拍手附和道:“骂得好。”
李茶楼余怒未消,嘟哝道:“槽,看到他就想起李铁衣那老王八蛋……”
庚衍走下看台,将手中刀放在过道旁一只椅子上,拔出了腰间的不孤剑。他提着剑走向擂台,冷漠的话音在空荡荡的斗场中回响。
“废话就不必讲了,既然你们用李慎诱我来此,那我便如你们所愿,来同你们讲一讲,这长安城的规矩。”
——长安城的规矩是,谁的拳头大,谁就有理。
庚衍提着不孤剑踏入擂台,眼中战意沸腾,他三十一岁入神坛,举目世间再无敌手,今日以一己之力对战两位成名已久的老神坛,此战过后,他即是当之无愧的天下武道第一人。
无论是权力,还是武力,他都要站在这世间巅峰——才不枉重活一场。
空间极为宽阔的斗场内容了这三位神坛强者,竟也显得狭窄起来。无形的气势彼此冲压挤撞,三双视线在半空中安静的对碰,李茶楼抖肩褪下右手衣袖,袒露出半边干瘦却筋肉虬结的身躯,抬步向庚衍迎上去。
衣袍间一声锵然,李茶楼手中多了一柄剑。固然他百般不肯千般不愿,也终究是姓李,但凡李家子弟,又怎能不用剑。
三千霜银雪寒,一剑斩,剑名,斩寒。
剑客对剑客,不孤对斩寒,临的近了,庚衍突然听见李茶楼幽幽道——
“我这剑,已经有三十年没出过鞘。”
三十个寒暑春秋,独活于世,既无守护之物,亦无痛恨之人,空有一身惊天武力,却是毫无用处。生来一副冷心肠,没遇见过能将它捂热的人,便只得任它冷着,睁着双冷眼瞧这世间岁月流逝……好生无趣。
剑在鞘中,人亦在鞘中。
李茶楼挥出了手中剑。
“所以这一剑,就叫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