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狄克将军昨天进了宫。”
“北征军也被调回来了吗?陛下这一次……”
尚在修复中的大光明宫弥漫着令人紧张的压抑气氛,无论是刚过去的帝都暴乱事件,还是近来皇宫中传出的消息,似乎都在昭示着即将发生的某件事情。披着灰袍的王真面孔隐没在斗篷里,所经之处众人尽皆躬身行礼,他听闻着人们在背地里的议论,那张年轻的面孔如同木塑的雕像,没有丝毫波澜。
一千多年来光明会的结构不断扩大,但其中最鲜明的区分依旧是白袍与灰袍。白袍者位于人前,研习光明真意,教化世人。灰袍者隐于人后,行走于宗教与世俗之间,是无所不在又无处可寻的影子。灰袍系以历代贤者为首,是在帝国成立之初,前人们为注定要极度膨胀的皇权安上的一道枷锁。为了防止光明会的力量被皇权滥用,灰袍系有着独立于皇权之外的极高权限和用来与皇权抗衡的隐秘力量。光明帝国历史上有三位皇帝,是在位期间被认定失格,被灰袍系强行退位的。
这样一股力量自然是皇帝们的眼中钉和肉中刺,然而与良莠不齐的皇室相比,历任贤者无一不是智慧与心志超群的过人之辈,即便在皇权的压制下,也依然将灰袍系的权威良好的保存至今。
王真身上的灰袍与胸前的黑色别扣都表明了他的身份,灰袍骑士是仅次于贤者之下的执行者,与数以万计的光明骑士相比,通常不会超过十人。他们有着监察与处刑的权力,只对贤者负责,并且分别掌管着灰袍系隐于暗中的力量。哪怕是大光明宫的十二圣骑,在任何一位灰袍骑士面前也要躬身行礼。
他穿过正在重建的大光明殿,沿着幽深的廊径,一直走到最西首的一间被围墙封闭住的院子里。
院中有一座白色的房子,他将胸前的黑色别扣取下,放进金属大门上对应有着六只手指的那只空槽。房门缓缓开启,王真迈开脚步,穿过门口的通道,走进一间光亮而安静的房间。
正中央的圆桌旁,已经坐了五个人。他走到第六张椅子坐下,拉下兜帽,冲其他人点点头。
“这样人就到齐了,我们开始吧。”
坐在第一张椅子上的年老者开口道,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终停滞在王真脸上:“自从提阿阁下去世以后,我还未曾见过他的继任者。第六骑士,贤者以你之口召集我等在此,他本人却不能到场,这样的做法我很难认同。”
“我只是传达代为贤者的意志,如有不满,请你自己去对他本人说。”王真毫不示弱的回答道,“贤者召集我等,是为皇帝即将发起的战争。”
这一句话令房间中安静下来,作为如今仅有的六名灰袍骑士,他们都非常清楚皇帝正在准备的这场战争意味着什么。
“贤者的意思是……要阻止这场战争?”第三骑士开口问。
“不。”王真回答道,“他要利用这场战争,发动变革。”
“荒谬!”第一骑士拍案而起,怒斥道:“皇帝并无行差踏错,是位明君!为何要发动变革?毫无道理,简直荒谬!”
一直未曾发言的第二骑士皱了皱眉,冷冷抬眼看向第一骑士:“你太激动了,坐下。”
像头暴怒的老狮子一样的第一骑士,被这么一说,居然真的冷静下来,忿忿然坐回了椅子上。第二骑士将目光投向王真,轻轻点了点头,道:“请继续说。”
“贤者认为如今的光明会已经严重变质,需要进行一场大变革。”王真面无表情道,“皇帝发动这场战争就是最好的机会,如果放任皇权继续膨胀,当皇帝攻占了中土,光明会将彻底沦为对方的统治工具,我等也必将被铲除。”
“说到底就是为了自保。”第一骑士不屑道,“看来贤者也堕落了,眷恋于手中权力,贪生怕死……征服中土,一统天下,令光明洒满人间,这不正是我等所追求的?有朝一日能亲眼目睹如此盛况,便是死也足矣。”
王真噙着冷笑,质问道——
“第一骑士,你所谓的光明,到底是何物?是光明会?还是我们正亲手造出来的那只,名叫光明的神祗?”
“人们心中的光明已经腐坏,被教导成只会向光明跪拜的盲信者,光明所到之处,尽是愚昧。如果这就是你想看见的盛况,那我无话可说。”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后,一道带着温暖力量的清冽嗓音在房间中响起,是第四骑士。
“提阿阁下生前,也曾与我探讨过这个问题。千年以来,光明会的腐化并非呈现于表面,而是更本质的,更深层的东西变了。沐浴在和平之中的人们缺乏危机感,面对着太多的诱惑,很难再坚守心中的信念。一时的变革和矫正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这是环境使然,但如果不做,只会越来越坏。”
“成立帝国的目的是为了统一方陆,初衷未变,光明却变了。”第五骑士点头道。
“如果要发起变革,这场战争的确是最好的机会。”第三骑士开口道,“征服中土需要倾举国之力,国内的防守力量势必空虚,不知贤者可有具体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