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最后一天,新的会长候选人名单公布。与上一次相比,排序基本没什么变化,只是李慎因为死亡而自动丧失资格,下面的人依次往上挪了一位,最后挤进名单的新候选人并非某位团长,而是封河。
大家意外了一下,便释然了,反正就算多了个封河,庚衍的当选也没丝毫悬念,投票只是走过场而已。
大唐历九九九年六月一日,新任会长的正式选举在未央宫的议事殿举行。
短短半年里,长安发生了不少事,庚军更是站在风口浪尖,但庚衍却显得更低调,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很少公开露面。不过选举这天,他还是来了。
论气度,长安之中无人能与庚衍媲美。无关长相身份,他站在那里,就没人能忽视的了。在场之中不少人是看着他从一无所有起家,一步步走到今天,不论心中如何想,都不得不承认,这人天生是做大事的,他们比之不如。
庚衍坐在李慎曾经坐过的位子上,面上看不出表情,低着头闭目养神。临到选举快开始的时候,门口突然发生了骚动,只见披着件灰色斗篷的封河扛着个大竹筐走进殿门,笑着与坐在最末尾的几人打了声招呼,然后手一扬,青色的果子如雨点般落下,滴溜溜在桌上滚开,一个碰一个,不偏不倚恰好停在每个人面前。
议事桌旁的众人愣了愣,随即便有人调笑封河叫他干脆改行去变魔术,也有人直接问他玩这出是做什么,这厮手上握着个果子,厚颜无耻道:“贿赂你们啊,等下记得给我投票。”
“槽!这么苦的百味果,你也好意思拿出来送人?”有人笑骂出声,手上的果子已经开了皮,显然是高估了封河的不要脸程度,被坑到。封河剥着手上的果子走到前面座位,拉开椅子坐下,他捻了一瓣果瓤送进嘴里,咀嚼片刻,扭头冲骂出声的人喊:“哪有?我这明明是甜的,是你自己运气背好不好?”
于是有不信邪的勇士跟着尝了口,当即被变了脸色,痛锤桌面苦的说不出话。一众人口诛封河,无辜看戏的黄沙也被扯下水,被逼着尝了口自己面前的果子。
黄沙面色如常,点评道:“甜的。”
众人将信将疑,又有人尝试着剥开果皮,黄沙瞟见坐在身边的王紫云也在剥皮,便伸手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对方的腿。王紫云微微一怔,随即默默把手中的果子放回桌面上。果不其然,很快又是骂声一片。
公会的事务员拿着投票的表格开始分发,封河翘着腿搁在桌面上,手上慢吞吞剥着果子,把一片片果瓤往嘴里送。他的视线静静望向对面最前方的庚衍,后者勾完表单,放下笔,抬起头与封河对视。
沉默对视了片刻,封河冲庚衍举了举手上的果子,比了个请的手势。庚衍看了看面前桌上的青色果实,当真拿起来剥开果皮,取了一瓤放进口中。
苦,又苦又涩。
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庚衍抬起头看向封河,对方却已经移开视线,那张总是懒洋洋笑着的脸上带着疲倦,平静里透着阴霾,封河仰头靠在椅背上,将一瓣瓣将苦涩的果瓤送进口中,沉默的咀嚼。
庚衍若有所思的缓缓皱起眉。
投票结束,公开唱票的结果有点出人意料,庚衍六十八票稳居第一,接下来得票最高的居然是封河,足足有三十票,剩下黄沙一票,王紫云一票。封河本人很震惊,表示早知道如此,他一定多扛两筐果子来,一人多发几只,说不定还能出奇迹。
众人又是哄笑。
庚军一家独大,并不是所有人都乐意看到这样局面,这投票已经很说明问题。但形势摆在那里,要他们公开站出来与庚衍作对,没人会冒这个头。选举结束后,封河跟黄沙打了个招呼,看了眼被人群包围起来的庚衍,转身离开。
有人春风得意笑得正欢,有人奄奄一息孤独等死,成王败寇,无非如是。
………………
庚衍正式当选公会会长的消息传出,庚军上下一片欢腾,李西风提出要办庆祝,庚衍却说既然已经办过一次,就没必要再办。
李西风揣摩着庚衍语气,觉得对方多半是想起了李慎,于是乖乖闭嘴不提。
正忙着重建情报系统的龚云被庚衍叫回会馆,在临时被用作庚衍办公室的小楼里,关上门谈话。
庚衍当着龚云的面,解除了眼睛的伪装,平静道:“我是西陆人,本名是马库斯·殊恩。”
茶几上正在沸腾的水壶砰砰顶着盖子,龚云伸手关掉了火门,表情没显得太过震惊,但也并不是全然的平静。他看着摆放在面前的茶具,良久,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我选择了,并打算追随一生的,是你这个人。无论你是叫庚衍,还是叫皇帝陛下,都是一样。”
庚衍笑了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更惊讶一点。”
“我是很惊讶。”龚云拿起水壶泡茶,表情淡淡的说道,“早知道你是皇帝,我当初肯定不会跟你走。”
“为什么?”
“年轻时心高气傲,喜欢走险路。”龚云露出追忆神色,笑得有点无奈,“直接辅佐皇帝,太没成就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