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到了三月。
又胖了两斤的李慎忧郁的想,要不要叫下面找个减肥食谱,他明明又划船又骑马还陪着小丫头踢毽子,为什么还是胖了捏?
副官仍旧频频往返于东荒和中土之间,同时不断带回有关长安的最新消息,据说耿连成亲自带队出任务栽了,那支刚刚成型的王牌小队全军覆没,成了长安人民的笑料。据说血屠七十三伤愈下地第二天,又被不知名人士暴揍了一顿,险些丧命,如今全靠大把珍贵药材吊着一条小命,怎一个凄惨了得。
李慎坐在凉亭中,面前摆着庚衍送给他的那柄长刀,刀刃上挂着一块白嫩嫩的豆腐。站在一旁的侍人掐着表,计算着要多久这豆腐才能自个掉下去。
啪嗒,侍人道,十六秒。
“好刀。”李慎由衷赞叹道,“真他哔是柄好刀啊。”
侍人脸皮薄,不好意思违心附和李慎的话,这刀钝成这样,只能挂起来当摆设,拿来切菜都勉强。真正的好刀,哪个不是吹毛断发切铁如泥?
李慎伸手抚摸刀身,不期然回想起庚衍送他这柄刀时的情景,成双……何以成双?谁又能与谁成双?
他一时想得出神,按在刃锋上的指尖不自觉用了力,粗砺的刀刃在指腹切出一道狭长的裂口,猩红的血液从中涌出,一滴一滴坠在刀身。
李慎怔怔注视着那点刺眼的猩红,被镇压在心底的暴虐如沸腾火焰般涌上胸口,他抓起刀柄站起身扬手一刀劈下——
亭外一株寒梅枝头轻晃,一朵粉中带白的小花飘进亭内,无声落在静止的刀尖。
它熄灭了李慎心中的火。
——三月二十,李慎启程回长安,去给杨火星扫墓。
………………
兜来转去,一年就过了。
长安北,墓园依旧是那般荒凉模样。李慎拄着手杖从碑林中走过,来到杨火星的墓碑前。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封河从坟后站起身,丢掉手上攥着的杂草,拍拍手走过来,“一声不吭去了东荒,跟你家大帅闹掰了?”
李慎在碑前坐下,低头点了颗烟,闻言咧一咧嘴,道:“你猜?”
“我猜你个头。”封河挨着他坐下,没好气道,“这一回,不打算回来了?”
“嗯。”
封河沉默半晌,低声道:“成吧,看来你是终于想开了……大哥走了,你也走了,这长安城里,就剩下我一个了。”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别伤感。”
“你倒是洒脱的很。”
李慎凑过来揽住他的肩,两颗脑袋碰了碰,亲昵又惆怅,是道别也是留恋。封河注视着墓碑上杨火星的名字,目光有些飘远,在这偌大的长安城里,他们三兄弟一路互相支撑着走到如今,那些有哭有笑,有血有泪的日子,一去再不复返。
他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兄弟。
看似正直实则满腹坏水的杨火星,骄傲狂妄的令人生厌的李慎,还有冷心冷肺冷肝肠的他自个,老天叫他们三个凑到一起,简直像在开玩笑。
“如果我当初没有加入庚军……”李慎突然开口道,话说了一半,却又闭了嘴。
封河被这句话触动,当初他们三个,杨火星是战鹰弃徒,封河还在大漠的外围团队混日子,李慎跟杨火星一样,也是独行侠。如果李慎没有加入庚军,那他们三个多半会组个小团,如今也不知会是什么模样……有杨火星的脑子,封河的手腕,李慎的战力,想必不会比庚军差吧。
“世上哪来那么多如果。”封河幽幽叹了口气,“当初劝你又不听,现在后悔有什么用。”
李慎叼着烟屁股,掉头回去看,他也不明白当初的自己怎么就会像鬼迷心窍一样,死心塌地的认准了庚衍。不过后悔的确无用,时光不能倒流,他落到今天这般境地,也都是自找的。
一只手取下了他嘴上已经要烧到头的烟蒂,封河皱着眉看着他那条耷拉在身边的右手臂,问:“你这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离开长安,是不是……治不好了?”
李慎放开搂着封河的手,坐直身体,掀开右眼上的眼罩,将眼皮拨开给对方看。
“是云响空留下的异种源能,这玩意能吸收我体内的源能,侵蚀源脉,按照眼下的速度,我应该还能再撑个两三年。”
“然后呢?”
“源脉尽废,全身瘫痪,等死。”
封河无话可讲,李慎与他并肩坐着,轻飘飘道:“当初是你说,当佣兵的手上尽是人命,活该不得好死……其实蛮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