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个好父亲,也不是个好丈夫。”李铁衣将烟凑到唇边,目光越过李慎,投向他身后漆黑的夜色,“更不是个好人。”
他对李慎道:“你不要学我。”
李慎冷漠的看着他,开口道:“你喝醉了。”
李铁衣哈哈大笑,笑声是说不出的苍劲与悲凉。
“我醉了一辈子,刚刚才醒。”他低声道,“名与利,权与欲,比酒醉人呐。”
“十六岁,我父亲死了,我一点不难过,反倒很高兴。”李铁衣的声音在黑夜中悄然回响,“他死了,我继任家主,开始跟李如凡斗,一斗就是三十年……”
李铁衣眯起眼,似乎想起了那些早已远去的岁月,他指间的烟蒂已经燃烧到头,灰白的烟灰凝成长长一截,摇摇欲坠。
“你脾气像我,太臭,心性却随了你娘,太软,都不好。”
李慎掀起眼皮看他,仅存的独眼里黑白分明,一派冷戾。
李铁衣丢了烟蒂,拿起酒碗,道:“喝酒。”
李慎拿起另一只酒碗,与他碰了下,两人沉默着仰起头将碗中酒喝干,一前一后放下碗,李慎拿着酒坛给两只碗重新满上。
“辉光就交给你了。”
“我不要。”
“你不要也得要。”李铁衣眯起眼笑,那模样竟是与李慎一般无二的冷戾,“你再说一个不字,我就叫辉光跟庚军开战。”
“你试试看。”李慎话音平静,“我保证叫你的辉光完蛋。”
两人注视着彼此,他们有着同样冷硬的面廓,和太过相似的眼睛。在这一刻,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他们毫无疑问,是父子。
“为什么不要?”李铁衣问,“庚军能给你什么?庚衍又能给你什么?”
李慎回答不了这问题。
李铁衣等了半晌,冲他招招手,李慎向前倾了倾身,脸上就挨了一耳光。
啪的一声,响亮。
他二话不说一耳光扇回去,被李铁衣用手臂挡住。
“我李铁衣的儿子,却甘心给别人做狗。”李铁衣攥住李慎的手腕,眼神深的可怕,“我难道不该打你吗?”
李慎目光黯了黯,半晌,缓缓垂下手臂。
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都没再开口。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李铁衣捡起手边搁着的剑,丢到李慎身边。长剑哐当落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寂。
李慎抬起头看李铁衣。
“我对不起你母亲,也对不起你,杨火星的死是我一手造成,光明圣女海薇拉,也是我逼走的,你恨我,理所应当。”
李铁衣指了指李慎手边的长剑。
“拿起剑,随便你往哪捅,算是我给你一个交代。”
………………
杜忠背着李慕白逃进了兰道大草原。
李慕白被当胸劈了一剑,整个人几乎叫劈成两半,被杜忠拼命救下,昏迷中兀自翻来覆去呢喃着不可能。杜忠背着李慕白一路向北,在兰道大草原中狂奔了数百里,才力竭停下,寻了处背风的山坡将李慕白放下。
他同样受创不轻,对着他李铁衣才是下了狠手,一剑穿心,另一剑几乎拦腰将他斩成两段。若非有神甲护体,他已经死无全尸。
——李铁衣,居然是神坛。
将最后一支急救剂注入李慕白体内,杜忠捂着腰腹的伤口,虚弱的仰躺在对方身边。他努力睁着眼睛,知道一旦失去意识,很可能就再也醒不来。然而潮水般的疲惫铺天盖地而来,叫他眼瞳中的光彩一点点黯淡。
他狠狠咬破了舌尖,用剧痛维持着意识,缓慢的侧起身,伸出手抚摸李慕白的面颊。
“对不起。”他低不可闻的道,“对不起,我……”
他抚摸着那张苍白而精致的面孔,心中有太多不能说出的话语,一场戏演了这么久,这份感情到底是真是假,连他自己也渐渐分不清了。
他甚至想过,一切结束后,带着对方远走高飞。
“咳,咳咳……”李慕白咳嗽着睁开眼,双目无神的望向夜空,良久,转过头看向身边的杜忠。
他张了张干裂的嘴唇。
“冷。”
杜忠沉默的搂他入怀。
他们只是在冰天雪地里相遇的旅人,身体贴得再近,心灵却永远不可能相交。只有离开了这片冰天雪地,才能去追求真正的温暖。
可离开,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