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玄念不可思议地挑了挑眉,忍不住前倾身子道:“我打了人, 给你闯了祸, 你不骂我?”
“骂你作甚, 是他们欺负我朝云山的人在先,能忍?不过,这事你确实冲动了些。”青织抬手,接住一片坠落的竹叶, 轻声笑道:“你忘了当初围剿炎华山时,众神对你憎恨的眼神了?你虽有本尊的担保入了朝云山,算得上是改邪归正, 但众神不会因为你现在的安分而忘了你曾经的罪孽, 他们都紧绷着一根弦,时刻提防着你呢。”
“难道因为我不服他们所定的规矩, 就是有罪的,只能任他们欺负?”
“当然不是。论武力, 天上天下确实没有几个人是你的对手。但是你要明白,这世上还有比蛮力更有用的东西……”说罢,青织上神屈指弹了弹玄念的脑门, 轻笑道:“那便是你的脑子。”
“……”玄念皱了皱眉。
青织又道:“他们越是憎恶你,嫉妒你, 你就越要小心谨慎。像今日这事, 你大可不必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燃, 而是可以回朝云山跟我讲清楚, 他们骂本尊是捡破烂的, 本尊就将他们揍得连破烂都不如。”
玄念轻嗤一声,不以为意:“要你替我出气?我堂堂白龙神尊,岂能躲在女人的裙裾下过活。”话虽如此,玄念眸中的戾气却是散了不少,只露出几分类似于羞恼的神色来。
“大丈夫能屈能伸,过刚则易折嘛。”青织道:“本尊作为天地间最后一位始祖神明,与女娲、鸿钧平起平坐,便连天帝也要敬我三分。本尊想要活动活动筋骨打打人,他们那些后辈小仙都得排着队撅起臀,挨着等着我的鞭子降临,打完了,还得高高兴兴说上一句‘祖师奶奶打得好’……你说,有我这么好的靠山,岂不比你亲自动手来得方便?”
这下,连玄念也被逗笑了,纡尊降贵地勾了勾唇角,又被他不自然地压下:“你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没头没尾,靠你还不如靠自己。”顿了顿,他抬起一双清冷锃亮的眼来,一字一句道:“总有一日,我会让山河为我开路,让众神见我臣服!”
“好好好,当初我将你从炎华山捡回来,就知你定非池中之物。”说罢,青织上神指尖运气一团淡金色的神光,朝玄念招招手:“过来,我给你疗伤。”
“这点小伤,舔舔就好了。”玄念嘴上嫌弃,脚下却不由自主地挪动了脚步,乖乖走到青织面前站定,一派口嫌体正直的傲娇少年模样。
淡金色的光华升起,四周的画面淡去,回忆碎片到此结束。阮萌回过神来,又是回到了残垣断壁的狐狸洞内。
胡宁落寞地站在洞内,一袭红袍曳地,若是仔细看来,便会发现她的身形微微颤抖。半晌,她回过身来,红着眼瞪着阮萌:“为何你身上会有师父的记忆?”
阮萌:“???”这记忆碎片是她身上的?
不能啊,她压根就不认得什么青织上神!
阮萌身体实在是太虚了,脑袋里跟搅乱一锅浆糊似的,头疼欲裂。一旁的玄念却是悠悠转醒,睁开一双清冷的眸子来,撑起身子,冷冷道:“少废话,在朝云山,同门手足相残乃是大忌。趁着天雷还未降下,赶紧滚!”
玄念因受重伤,嘴唇依旧有些发白,声音很轻,但很沉稳。
胡宁后退一步,嘴唇张了张,喉咙却像是被人掐住一般,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她活了三千年,在青织上神的庇佑下恣情恣意地成长,从不知‘后悔’是何物,但直到方才,她拿着掌心那粒滚烫猩红的龙血丹,望着躺在地上的两个熟悉又陌生的伤员,心中第一次泛起了苦涩的惶恐。
她口口声声说怀念师父,却从未为师父做过什么,反而被□□左右,险些做出手足相残的蠢事来。而玄念呢,当年的翻天闹地的黑衣少年不再,青织的死磨去了他所有的棱角,五百年来他褪去一身骄纵的黑袍,穿上青织最爱的白衣,顶着众神的鄙夷和唾弃,固执地守在朝云山……
或许,他一直坚信青织上神会回来。
胡宁的视线再一次落在阮萌身上,若面前这个弱不禁风的草妖真的是……她以掌掩面,泪珠滚滚而下:她都做了些什么啊!
“你这个疯子!”胡宁喃喃道:“若是让天道众神知道你了什么,只怕下场会比我更惨,我残害同门顶多是挨一场玄雷沦为堕仙,而你……你逆天而行,是会被一片片剜去龙鳞、毁掉神筋仙骨而死的啊!”
玄念冷冷一嗤,眼神中恢复了往日的倨傲:“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己罢。”
玄念声音落下不多时,狐狸树洞内骤然响起一阵铜环相撞的清鸣声。胡宁一怔,猛地转过身去,撞见从晨曦中缓缓走来的红衣袈-裟的老僧人。原来,方才胡宁为了将玄念从画中赶出来,情急之下打开了锁魂卷的封印,连带着将明远法师的魂魄也一并放出来了,灵魂归位,肉身复活。
但胡宁知道,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明远。明远的命簿上写得清清楚楚:卯时三刻,雄鸡三唱,明远法师坐化圆寂,魂归九天。
而此时,明远黑绦红袈-裟的身后,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
胡宁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小和尚!你出来做什么!”
……小和尚?
阮萌看了看垂垂老矣的明远法师,心想这个满面褶子的人哪里小了!难道是那里?
“……不过也没关系,我炼成了龙血丹,很快你就能坐地飞升、长生不老了!”胡宁攥紧了手中的血丹,献宝似的快步奔到明远面前:“快,你吃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