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归身为郡守,不能像做宰相那般随意,若他说不知道此事,会给李郡尉留了话柄。
谢归颔首,“本官确实知道,可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你们大张旗鼓跑来此处,就是为了和本官商议一件已经解决的事?”
李郡尉在这个位置憋屈太久,很少遇到谢归这种表面温文尔雅、实则胡搅蛮缠的人了,与另几个人交换眼神后,语气有些不太好:“大人有所不知,那几个报称铁矿外流的工匠,言之凿凿确有此事。而且……”
“而且,铁矿都是流到本官手下的,你可要这么说?”谢归似笑非笑。
李郡尉俯首,“下官不敢。”
谢归将茶碗往桌上一搁,发出一声脆响,却有如千钧落地,震得李郡尉心头一颤。
谢归淡笑:“你人都带来了,有什么不敢的——把人带进来。”
后一句是对着外面说的,有个男声懒懒应了一下,便把几个工匠带进来了。
李郡尉心里突地一跳。
他准备了几个人,原是用来堵谢归的嘴,人证俱在,看谢归如何解释。
秦九一进来,官吏们都知道是陛下送到谢大人身边的,无人敢有疑议。秦九懒得看他们,直接把人往众官吏面前一放,往谢归身边站过去。
没等几个工匠开口,李郡尉已经肃容道:“不必害怕,有事直说。本官会为你们主持公道。”
铁矿外流是很微妙的事,严重的有谋反之嫌。但李郡尉此时说这话,只有安慰工匠,给工匠撑腰,让他们不要怕谢归的意思。
谢归似笑非笑地瞟了李郡尉一眼。
几个工匠恭恭敬敬行礼,却转过头对谢归道:“郡守大人,今日是李郡尉威胁小人几个来的,还望郡守大人有大量,放过小人几个……”
满座哗然。
李郡尉呆滞了一瞬。
他不指望这几人一上来就指认谢归,但……临到场上,怎么指认起他来了?
谢归含笑看了一场大戏。直到李郡尉灰头土脸地离开,他的笑意还没收敛起来。
秦九将几个工匠送回去,回来就看见他还在笑,不由埋怨他:“公子,你再这么笑,我可要给主上写信了。”
李郡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几个工匠与谢归素未相识不假,但天下几乎所有的能工巧匠,都听从天仪社府主的安排。
谢归摇摇头,“你别太怀疑师兄了,他只是好意。”
卫初听说有人找了手下匠人,要算计谢归,当即与谢归报信。谢归没有打草惊蛇,直接在最关键的时候,狠狠打了李郡尉的脸。
秦九狐疑地看了谢归一眼。
玩笑开过,说回正事。谢归敛了笑意,吩咐秦九:“立即传信陛下,盛魏两家与其余皇子党羽有勾结,让陛下注意点儿。”
连李郡尉这种七皇子党羽都能被煽动,那两家可真是不遗余力地想绊倒他。
不过,如此一来,杀鸡儆猴,其余官吏更加安静。平常碰到棘手之事,尽量自己办完了,最后再知会谢归一声,不敢劳烦谢归大驾。
如此相安无事地过了小半年。进入十一月,石榴来了靖海郡一趟。
她来的时候,秦九还拿她玩笑,怕晏七心疼她,便被石榴在水里加了料,连着三天都说不出话。
谢归赞叹:“这药最好给我留一份,以后他聒噪了,我就给他下一点。”
秦九幽怨地站在一旁,可怜巴巴地看着石榴。
石榴懒得搭理他,先给谢归诊脉,松了口气:“毒比预想中发得慢,看来此处是来对了。药材还差两味,很快可以凑齐——另外,主上让我把这个交给公子。”
石榴取出一样东西,掀开外面包裹的锦缎,露出里面打磨一新的竹箫。
谢归接过竹箫,久久不语。
石榴这次是奉了凤璋之命来的,要留在长丰城里,时刻注意谢归身上的毒。至于药材收集有晏七操心,就是石榴手头的事要暂时移交给他,让他有苦无处诉。
而她留在此处的第二个目的,就是最后一味,也是最难得的一味药材,海中莲。
这药材极其难得,也很难保存,价值千金。因为来自海的彼岸,大舜很少有识得它的人,但石榴恰巧因为解过凤璋的毒,能够分辨。
而运送海中莲的船队,将会在年前回到大舜。
腊月初八,家家户户喝腊八粥的日子,石榴亲手熬粥。秦九这回不敢再拿她开玩笑,只敢闷头喝粥。
粥喝到一半,一个年轻的天罡卫火急火燎冲进来,直愣愣看着石榴,根本不敢与谢归的视线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