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谢家其他子弟, 谢雍的消息最为灵通。皇帝派人召他时,他稍微打听了一下,大吃一惊。
春闱舞弊案已经查得差不多, 参与舞弊的学子都认罪伏法。谢雍知道里面有燕王和儿子的手笔, 便按部就班地查,尽量不另生枝节。
可突然有消息传来,说八皇子确实参与其中,皇帝将信将疑, 派人在线报说的地方一搜, 果真搜出了二十多箱银子。
皇帝的脸色就没好看过。
谢雍先站在一边,观察情况。
底下两个皇子都青着脸,一言不发。
“你俩谁先解释?”
皇帝悠悠问了一句。
这语气就不对, 山雨欲来风满楼。凤渊张了张嘴,没说话。
八皇子凤涧先开口:“父皇,那些银子的确不是儿臣的。”
皇帝似笑非笑:“哦?可朕听闻, 那套宅子就是你的?”
八皇子嘴角一动, 脸色更青了。
银子真的不是他的,可问题在于,搜出银子的宅子的确是他的。
那套宅子是他备起来, 打算用作秘密议事之所, 到现在也只动用过两三回,除了几个心腹, 几乎无人知晓。
难道要他跟皇帝说, 那套宅子是他密谋用的, 但银子不知来路,真不是他的?
鬼都不信。
凤渊则面临更尴尬的情况。
那些银子,是用他的箱子装的。而且手下回报,他设在东南三郡捞钱的营坊有古怪,有些银钱不翼而飞。
如果皇帝再查下去,很快就能查到这件事。
也就是说……那银子也是他的……
凤渊无比憋屈。
银子是他的,他却不能承认,也不敢认。
二十多箱银子啊,他想想就肉疼。
到底谁干的这缺德事儿?
两人心事重重,被皇帝看得一清二楚。
皇帝语重心长:“朕可真是为肃然叫屈。你们这又是舞弊,又是银钱,又是宅子,哪个拿出来,都比肃然家底厚吧?”
城中谢府,谢归正看着天罡卫送来的线报,没由来地打了个喷嚏。
皇帝敲敲桌子,看不出喜怒,“老八,你先说说,把人塞进文书院里,究竟收了多少钱?”
凤涧蔫蔫地道:“回禀父皇,儿臣真没收钱……”
皇帝一笑,“你的意思是,老三帮你收钱,再塞进你宅子里去?”
凤涧语塞。皇帝又转向凤渊:“父皇明明给你昭雪冤屈了,你八弟也参与其中,怎地黑着个脸,翅膀硬了,敢和父皇甩脸色了?”
凤渊一惊,连忙俯身:“儿臣不敢!”
凤涧也跟着俯身,只是稍稍侧过头,冷冷地瞪了凤渊一眼。
凤渊正心虚着,被他一瞪,下意识撇过眼神,又觉得不对,连忙瞪回去,凤涧却已经收回了眼神。
凤渊更憋屈了。
两个好儿子跪在他面前还敢眼神来去,皇帝笑了笑,忽然拍桌而起,震得茶水飞溅出来:“敢把手伸到春试来,朕养的好儿子!好大的胆!”
这句话又是悬在头顶的刀,两人更不敢说话。
春试是前朝留下来,用以选拔寒族子弟入朝的。他们母族都是百年望族,这事于他们而言本就很敏感。皇帝一句话扔过来,他们只能受着。
敢顶嘴?不要命了?训话的是他们父皇,是如今圣上,是着力压制士族的人。
一大堆奏折哗啦啦地甩到他们身上,两人被砸个正着,头埋得更低。
“看看,看看!都是参你们的!还有参朕的!朕是亏欠了什么,养的儿子,一个比一个出息!”
这话说到后面已经很悲凉了。两人知道他想起吊死在府里的七皇子,连忙叩请他保重龙体。
皇帝坐回龙椅,喘匀了气,摆摆手,“快滚回去,好生闭门思过。这几日,朕不想看见你们。”
两人如获大赦,悄悄喘气,忙不迭告退。
闵公公听见里面消停了,连忙进来收拾场面,再给皇帝奉茶。
皇帝瞥见谢雍轻手轻脚往外走,呵斥道:“谢卿这是要去哪啊?”
谢雍分外谦逊:“臣忽然想起来,陛下先前令臣回府闭门思过。算算日子,似乎还不够……”
皇帝又气又笑,“别给朕来那套,回来,坐下。”
谢归遵旨领座,规规矩矩坐着。
闵公公奉了茶便退下。皇帝刚发完火,略显疲惫,“谢卿,你说,朕对这几个孩子,是不是太狠了?”
谢雍斟酌片刻,“陛下自有陛下的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