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来居里聚集了所有学生,先生们也悉数到场,或坐或站,将谢归留在中间。
这场景和答论当天何其相似,只不过周围人眼中不再是惊艳佩服,转而充满了疑惧。
几个须发花白的老先生匆匆进来,身后跟着惊慌失措的风雅。风雅看见谢归,叫了一声“公子”,立刻扑上去不撒手。
所有人都看向几个老先生,他们叹了气,摇头。
意思是钱易之真的没命了。
厅堂内顿时响起嗡嗡议论,魏峻呵斥好久,才让他们安静下来。谢归静静地注视着主座,不放过左先生任何一个表情。
上一世死的是韩先生门下学生,这一世,居然换成了钱易之。而且,这一天还来得这么快。
莫非是他的重生,给这一世带来了不小的变化?
“怎么办啊公子,你要有个万一,我怎么向家里交待……”
风雅从没见过这阵仗,何况人命关天,他也吓得不轻。谢归轻拍他脸颊表示安慰,一边仔细回想刚才见到的场景。
左右躲不过,他索性在钱易之房里仔细查看一番。人确实死了,死状凄惨,仰躺在一堆艳情书里,脖子被横割一刀,血喷在书册上,十分可怖。
一看就知道动手的是行家,谢归猜测是魏家养的死士。那些世家大族,每家都养些人手,倒不足为奇。
谢归思忖间,左先生咳了两声,发话了:“谢归,你可有话要说?”
谢归摇头:“人不是我杀的。”
左先生叹气:“先生也想信你,但纵观书院上下,只有你和钱易之有过节。先生信你,也得仵作和官衙信你才行啊……”
他言辞恳切,摆足了恩师的派头。其余学生纷纷点头,又开始议论。
左先生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谢归便愈发笃定了他和这事有关。
左铭最在乎书院名声,因为书院名声越大,他得的好处越多。前一世出了命案,他想方设法挽回,最后查出不是书院学生动手时,他不知有多高兴。
刚刚出事,他就忙着让谢归承认罪行,还急着下山报官,让他越想越不对劲。
望着慷慨激昂的左先生,谢归心底生出无端的疲惫感。
上一世他急于平步青云,究竟看岔了多少人?
谢归没再辩解,左先生见他没反应,也不好再多说,以免显得咄咄逼人。左右官府还没来人,他便让人把谢归送到空置院子里,暂时看管起来。等官府来了人,再做定夺。
风雅早就被吓蒙了,直到主仆两人关在空院子里,他才勉强回过神来。
“不必担心,没事的,就当在这里住两日。”
谢归淡然处之,甚至打算找个地方先睡一觉。风雅急得跳脚,“公子,你怎么还睡得着?要是被官府当犯人捉了,别说入朝为官,能不能回谢家都是问题啊!”
谢归凉凉地回了一句:“谁说我要回去了?”
风雅被他一句噎死,知道犯了他忌讳,惴惴地道:“我只是担心公子……”
谢归摇头一笑,却听见墙头有窸窣声。转头看去,只见一根纤细的竹竿颤悠悠地从墙外探出头,在墙头点了两下,似乎在试探是否牢固。
主仆俩愣愣地看着那根竹竿四处敲打,过了一阵子,似乎是找到合适的位置了,随即两三根竹竿迅速跟着摆上来,墙外响起竹竿摩擦的吱嘎声,一只手颤颤地扒在了墙头。
手呈现出偏黑的蜜色,一看就知道是谁。谢归走到墙边,恰好卫初翻越墙头跳下。
卫初拿着个黑色的长木盒子,四角各伸出一条木腿,还没来得及收起。
谢归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卫初不好意思地挠头:“这东西是在韩先生私藏的书里看来的,叫‘登云梯’,刚试着做了一个,不太稳,还得借力。”
他在盒子边伸进手指转动,盒子里响起齿轮声,几条木腿慢慢收了回去。
卫初把盒子扔给风雅玩,皱眉问谢归:“你怎么杀人了?”
“我手无缚鸡之力,哪来的力气杀人?”
谢归好笑地看他,卫初挠挠头,“这些门门道道的,我弄不太清。”
他在房里闷头干活,外头忽然有人大叫杀人了。他吓了一跳,出门去看,第一眼注意到谢归的房门没关。
“没关门?”
谢归深深皱眉,卫初点头,“的确没关门,我觉得奇怪,因为你一向会把门锁好再走,就进去看看。里面很乱,遭了贼似的,我就帮你理了一会儿,找到这些东西。”
他把东西递给谢归,又补充道:“当时我没想那么多,你别怪我翻了你的东西……”
听见自己房里乱七八糟,谢归就有不好的感觉,一看卫初递来的东西,他更是恼了。
一张白帕子里包了一把短刀,上面全是血,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的。另外还有个锦囊,里面装了一把镶满宝石的小巧金刀。
谢归不动声色地收起锦囊金刀,另用白帕子拎着短刀看了半天。
如果卫初没注意到,让居心叵测的人当众翻出来,这一次他谢归就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