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过后,她出去,陆守俨拿了厚实浴袍包裹住她,利索地吹干头发。之后,才给她端来晚餐。他把筷子勺子递给她:“吃吧,吃了再喝一杯热牛奶。”初挽其实不太饿,不过还是吃了。娇嫩的牛排和稀烂的小米粥唤起她的饥饿感,让她的胃充实,也让她不再那么脆弱。她低声对他道:“我今天遇到刀鹤兮了。”陆守俨:“嗯,然后呢?”初挽:“我们说了一些话。”陆守俨:“让我猜猜。”初挽:“你猜吧。”陆守俨:“和他的母亲有关系?”初挽略沉默了下:“是。”陆守俨:“他和父母关系疏远吧,确切地说,应该是很不好。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初挽轻叹,想着他也实在是料事如神。当下她把事情大致讲了讲,讲到她和刀鹤兮在公园里那段,她多少有些心虚,不过还是道:“说不上来的感觉,反正我心里挺难受的。”她犹豫了下:“我甚至有点心疼他……”陆守俨静默地看着她,之后起身,径自取来一杯温牛奶:“给,喝了,然后去刷牙漱口”。初挽看他竟然什么都不说,一时有些猜不透,也就不说什么了。喝了牛奶,洗漱过,上了床。躺在床上后,初挽拱到陆守俨怀里,搂着他紧实的腰,不吭声。陆守俨抱住她,低首亲了下,又咬了一口她的耳朵。初挽猝不及防的,还真有点疼,忍不住“呀”地叫了一声。之后,她便有些委屈起来:“你干嘛,咬我!”陆守俨:“我在家里记挂着你,你却跑去公园和别的男人谈心,还学会心疼别人了。”初挽自知理亏,对此无话可说,只好抬起手自己揉了揉耳朵。其实也不是太疼,就是刚才冷不丁那一下有点疼。陆守俨:“还说什么了?”初挽:“也没别的……就这些。”到底涉及刀鹤兮的隐私,她没太细说,但涉及自己的该说的都说了。陆守俨轻叹一声,亲了亲她发红的耳朵尖,才低声说:“其实有时候我觉得,他和你有点像。”初挽听这话,只觉得自己的心被骤然拨动,她看着陆守俨:“是吗,你也这么觉得吗?”陆守俨揉了揉初挽的脑袋:“长得有点像,骨子里也有点像,经历好像也有点像,各方面都说不上太像,但是加起来,确实确实像。”初挽埋在他怀里,低声说:“其实当他说起他的经历时,我的感觉很奇怪。”陆守俨:“怎么奇怪?”初挽想了想,才道:“我会觉得,他就是这个世上的另一个我,如果我生活在美国,如果我没有遇到你,那我应该就是他。”她的幸运,只是有个陆守俨而已。陆守俨便不说话了,他只是抱着她。初挽也没说话,她安静地趴在他胸膛上。过了很久,就在初挽以为陆守俨不会说什么的时候,他突然道:“他的父亲是美国人?”初挽:“听那意思应该是了。”陆守俨:“那他的姓,应该是随他母亲了。”初挽:“估计吧。”陆守俨:“挽挽,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初挽:“什么?”陆守俨:“他姓刀,刀是初的一半,他长得其实和你有点像,他的古玩传承也和你有点像,我记得你说过,他还会一种已经失传的蒙古语,你不是说老太爷会吗?”初挽听得心骤然紧缩,一时呼吸几乎停滞,手也开始发抖。陆守俨的大手稳稳托着她的后背:“挽挽,我只是假想一种可能,毕竟——”他低声说:“你是老太爷一手教导出来的,这个世上,能教出刀鹤兮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绝对不是什么默默不闻之辈,这个人,也应该有一个出处。”初挽虚弱地握着他的胳膊。当陆守俨这么说出来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其实在这个猜测在她心里已经酝酿。就如同一粒种子在发芽,它已经在伸展枝叶,只是没有足够的力量拱破土壤,去窥见光明。但是现在,陆守俨点破了,点破之后,她在混沌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于是呼啦一下子,土层破裂——她所有的怀疑,所有的猜测,所有的情绪,全都有了解释。她咬牙,道:“我,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陆守俨却道:“挽挽,你问不出什么,显然刀鹤兮对他母亲的了解也并不多。这件事,要想彻底排除我们猜测的那种可能,我们应该走一趟,亲自去看看。”初挽:“你意思是,去看看刀鹤兮的母亲?”陆守俨:“对。”初挽想了想,道:“我们能见到他的母亲吗,他会让我们见吗……”陆守俨:“这件事,先不要和刀鹤兮说太清楚。”初挽:“为什么?”她现在脑子感觉不太能转得动。陆守俨摸了摸她的脑袋:“他是一个惊才绝艳的人,我相信任何时候,他都能把事情办得很妥当,但是事关他的母亲,他办不到。”他低叹一声,道:“这就像你,如果事情牵扯到老太爷,你就理智全无了,这件事不能急,我们从长计议。”一粒种子破土而出,思绪便顺着这个思路蔓延开来。初挽想了许多细节,她和刀鹤兮相处的细节,这辈子的上辈子的,到了最后,她甚至觉得,也许她和刀鹤兮有种血缘上的关联。也许,那个把他教导长大的人,正是她的姑奶奶。这种想法让她激动和兴奋,她甚至恨不得冲过去找刀鹤兮,问他,要求他赶紧跑去证实。不过当然,她也明白,陆守俨说得对。刀鹤兮对她已经够坦诚了,但是显然,他对他母亲并不了解。这时候,陆守俨通过陆殿卿的关系,找到对方的舅父,请对方帮忙调查hf公司的背景,希望以此作为线索,找到刀鹤兮父母的来历。“他母亲的家族在美国很有些能量,请他们先帮我们查查线索吧。”初挽:“嗯,好。”其实初挽上辈子就曾经调查过刀鹤兮,不过根本查不出什么,这辈子可以沿着hf的这条线查,或者从疗养院查,好歹有些线索,初挽心里难免有些期待。不过显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初挽只好努力按捺下来,让自己耐心等着。那天,刀鹤兮给她打电话,说起chandelle沙龙的竞拍,他已经让人处理好,那些雍正粉彩会让人给她送过来。初挽听着他的声音,只觉得心中异样,她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仿佛很随意地问:“那件珐琅彩呢,有什么进展吗?”刀鹤兮:“我查了下,需要进一步确认,给我点时间。”初挽想到自己的猜测,便对刀鹤兮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那种奇异的亲切和怜惜感,几乎从心底无法压抑地冒出来。她忙道:“没什么,你慢慢来,其实我也不是太着急。”刀鹤兮:“你不着急?”初挽:“嗯,反正你说了会查,早晚会有结果的吧?”刀鹤兮略顿了下,道:“会。”陆殿卿舅父很快送来消息,不过结果却是颇让人失望,hf背后的控股人,是一个从未到过中国的美国人,他早年曾经经营过古董,到过英国,后来投资给了hf,才获得了一大半股份。最近这些年他身体一直不太好,深居简出,不理世事。他的经历和中国完全不搭界。此路完全不通,陆守俨和初挽便把希望放到刀鹤兮的母亲身上,他们自然不可能擅自去查刀鹤兮的母亲,初挽便和刀鹤兮打电话,诚恳提起来,想去看看。刀鹤兮显然很犹豫,甚至有些排斥。初挽见此,有些犯难,看了眼陆守俨。陆守俨颔首。初挽道:“要不,你和守俨说吧?”刀鹤兮:“是有什么事吗?”初挽:“让他和你说吧。”说完,她就把电话直接塞给了陆守俨。陆守俨接过来电话后,先和刀鹤兮简单聊了几句,之后单刀直入,道:“现在挽挽其实有个想法,她认为你的母亲也有可能是她认识的一位故人,所以想见见。”刀鹤兮:“故人?”陆守俨道:“是,其实她家里有位长辈曾经到过英国,这方面有些牵扯——”他略有些含糊地道:“上次你们聊了聊,她回来后睡不着,左思右想,认为你母亲可能是他们家里的一位长辈。”刀鹤兮显然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会?”陆守俨:“你会八思巴文对不对?那是你母亲教给你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