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
赵元煜焦躁于亭中来回踱步, 又倏地揪住小太监的衣襟,“今日绝不能再失手,否则你我都要完蛋!”
“世子息怒, 息怒!”
小太监被提得踮起脚尖,警惕四顾一番, 咧嘴赔笑道, “那?位确然中了?招,且其身子本就虚弱, 不就地解决是?会死人的。即便没有幸他的庶母,也?必定在哪个角落与宫女苟-合,只要找到了?人,依旧能弹劾他荒yín 无道,德行有失。”
“那?还不快去?找!”
赵元煜愤愤松手,声音几乎从齿缝挤出,“手脚干净些?,别让人看出异常。”
小太监连声称“是?”, 连滚带爬地去?了?。
可这毕竟不是?在雍王府,偌大?一个皇家花苑,山林殿宇众多,人多眼杂,要找一个存心藏起来的少年谈何容易!
“你去?这边,你往那?边, 眼睛都给我擦亮点!”
小太监安排底下能用的人,“悄声儿?去?寻,找到了?即刻来报!”
他擦了?擦脸上的油汗, 鬼祟地四下张望。
现在,就只剩下西边那?处鹤归阁没有安排人了?。
皇上最?倚重的左臂右膀, 除了?神光教的国师,便是?这位肃王殿下。因时常诏他议事到深夜——圣心难测,总有一些?旨意和决策是?见不得光的,而鹤归阁毗邻正北门,离太极殿近,皇帝则拨给了?肃王做偶尔留宿之用。
平时不好说,但今日簪花宴就设在蓬莱苑,肃王必定在此歇息的。
谁敢去?阎罗爷的地盘搜人啊?只怕还没靠近,就被当成刺客肃清了?。
何况即便太子真有力气跑那?么远,又恰巧闯入了?鹤归阁,他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落在肃王手里,只怕比落在雍王世子手中更为凄惨可怕……
小太监蓦地打了?个寒颤,决定先将其他地方搜完再说。
……
鹤归阁。
空气中那?股清香越来越浓,已?甜得发腻。
平日里精致端庄得仿若瓷人的“太子殿下”,此时眸色迷蒙,汗津津宛若缺水的鱼儿?般徒劳翕合唇瓣。
潮热的呼吸拂在闻人蔺的手上,一声接一声,冲淡了?他骨缝中渗出的阴寒疼痛。
闻人蔺感到意外且新奇。
他的指节只顿了?一息,继续如常地将她散下的那?缕发丝撩起,轻轻别至她的耳后。
“殿下这是?,着了?谁的道?”
他问,顺势搭上她的脉息。
皱眉,脉象乱的很。
赵嫣全然任他拿捏。腕上指腹冰冷,仿佛久旱之人得到了?一滴甘霖,渴求更多的同时,也?唤起了?她一丝混沌的神智。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烫着似的收了?手,仿佛将才攥住的不是?闻人蔺的衣袖,而是?焚身的烈火。
赵嫣根本没有足够的理智,去?分析或是?回答闻人蔺提出的问题。
她将唇线咬得发白,艰难地撑起身子,试图离他远些?。
然而收效甚微,她连骨头?都是?软的,才别在耳后的那?缕头?发又散了?下来,粘在她潮湿的下颌。
闻人蔺的目光也?跟着那?缕湿发晃了?晃,停在她的唇角,目光深了?些?。
赵嫣不敢再看他,难受和恐慌淹没在陌生?的洪流中,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她害怕自己做出更丢脸、更无法挽回的事,只能硬着头?皮难堪地,向面前的男人请求。
“请肃王……暂且回避……”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知?是?体内的药效太猛,还是?张太医的方子失了?药效,她的嗓音已?恢复了?些?许女子的低柔,甚至更为酥软。
闻人蔺惊异于她此时的声线。
他抬起眼来,似乎在笑,又似乎没有。
“殿下不请自来也?就罢,还想将屋主?赶走?好没道理。”
“……”
如果知?道这里是?闻人蔺的地盘,赵嫣宁可死在路上,也?不会踏入此地半步。
她倒是?想自行离开,可做不到。
方才躲避搜寻她的太监,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叫人……来救孤……”
赵嫣吞了?吞嗓子,艰涩道。
“恐怕也?不行。”
闻人蔺感受着体内窜动?的寒毒,声音像是?隆冬霜雪,轻柔,但是?寒冷,“本王现下的处境,并?不比殿下好。不便见外人。”
赵嫣没听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她脑中空白一片,那?丝凉意带来的清醒已?被本能的渴求蚕食殆尽。
该怎么办,谁能来救救她?
谁都好,只要能帮帮她……
“周侍讲!”
远处传来一声呼喊,有人扯着嗓子道,“太子殿下身体抱恙,不能主?持祝酒了?,尚书大?人正寻您去?救急呢!”
周及……
赵嫣听到熟悉的名字,便仿若溺水之人瞥见了?一根浮木,拼命全力也?要抓住。
周及是?正人君子,是?她保全体面的最?后希望。
她下意识挪转身形,扶着门框一点一点、颤巍巍撑起上身。
“周……挽澜……”
她用尽全部力气呼救,可吐出来的声音却?是?春水浸透般的潮湿。
闻人蔺面上的从容不迫,忽的消失殆尽。
他眸色一凝,猛然抬臂,阴寒的袖风击在门扉上,砰的一声关拢。
斜铺的暖阳在赵嫣指尖消失,她还保持着抬手呼救的姿势,茫然着,眼中的希冀也?随之寂灭。
沉稳的脚步声靠近,高大?的阴影从身后寸寸侵袭,直至将绵软战栗的她完全笼罩其中。
“本王说过了?,”
闻人蔺从身后靠了?上来,低沉的声线带着浓重的压迫,“今日,不宜见外人。”
赵嫣的双肩抖了?抖,她听出了?闻人蔺掩藏在平静语气下的微妙不悦。
可若没有人帮忙,她这副模样……根本撑不了?多久。
闻人蔺也?发觉了?这个问题,眼眸微微眯起。
“殿下可想活命?”他问。
那?不是?废话!
赵嫣咬牙,用力点头?。
“那?就听话些?。”
他很是?思索了?一番,以一臂从下超过她的膝弯。
赵嫣只感觉身体一轻,继而整个人被他打横抱起。
她愣了?愣,以为闻人蔺是?要将她丢出去?,让自己的丑态暴露于众人面前。不由闷哼一声,紧张地攥住闻人蔺的衣襟,直至那?片上等的衣料起了?皱……
感受到她的渴求与战栗,闻人蔺微微皱眉。
事实上,他的确有一瞬是?这般想的。
虽说他现下毒发难忍,但若要将神志不清的小太子丢出鹤归阁,任其自生?自灭,他还是?勉强做得到的——
这个念头?,在她用糟糕透顶的声音叫出周及的名字时,就已?荡然无存。
笑话!她已?见过自己这副尊容,怎么可能轻易放她离开。
是?故他改了?主?意,步履一转,竟抱着她朝里间那?张休憩用的软榻行去?。
薄如烟雾的垂纱从赵嫣滚烫的脸上掠去?,又拂向闻人蔺。他尚且抱着人,腾不出手来,便侧首躲了?躲,脸颊不经意蹭过赵嫣滚烫的额头?。
一时间,两个人同时怔了?怔。
闻人蔺还好,赵嫣已?是?要疯了?,呼吸急促得不行。
她甚至又恬不知?耻地伸出了?双臂,颤抖着挂上他的脖颈。然而闻人蔺什么反应也?无,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便将她连人带手臂从身上分离,平搁在了?榻上。
离了?那?片惑人的气息,赵嫣立刻如置身火海,难受地蜷缩起来。
她忍不住去?碰闻人蔺撑在榻沿的手,将两根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指节握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