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枕放下僧衣, 转身离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方才的那一席话,便已经是脱离佛家的诀别词。
燕临颇为意外?, 他侧身对霍枝道:“该做僧人的人多?了觊觎的贪念。这天下的世道,怕是要乱了。”
她手中捏紧佛珠,觉得这话无比可笑。人生千百种活法,难道大师傅只有做僧人一条路子?世家郎君日日笙歌, 败坏祖宗先辈清名,燕临就觉得自己活的比高人一等, 好生厉害了?
如若燕家崩塌,燕贵妃失去圣上宠爱。他燕临也落难之时, 不再是世家郎君的身份,而是戴罪之身的流民,整日为了生存而忧虑。还能?不能?有骨气说出这番话来。
不知他人苦, 莫劝他人善!
霍枝总想着大师傅会?到哪里去,还会?留在岭南之地么?
她有许多?话想问他。先要摆脱这燕临, 免得多?生事端。
燕家奴仆上前来, 在燕临身边小声道一句:“郎君, 岭南王上山来了。”
“今日这事古怪。”裴枕的身份放在那里, 他江左王点疤这么大的事情, 岭南王和廖公公都没有上山来,怕不是早就得到了消息?一早就知道裴枕不会?出家做僧人!
那两?人平日里厮杀的不行。但?真遇到了事,倒是连成一条心了?
怎么还想联合起来针对燕家不成?燕临的思绪转到眼前那戴帷帽的女子身上,就连廖公公都知道要选自己的人入宫, 可不是存了心思要和阿姊争宠。
裴枕不做僧人, 他可是要回京城去?倘若他真的回京,不管是帮衬廖公公还是岭南王, 那都会?成为威胁皇长子最大的敌人!
“白?芷姑娘。”燕临压下心中怒意,没了先前说话的热络:“此处已经没有什么好看的,燕郎先别过,白?芷姑娘自便。”
“嗯。”霍枝只是颔首,她不想与他多?言,他俩并非同道中人。
燕临已经随着家仆出去,一路上还念念有词,走得远了听?不太清:“去打听?打听?廖公公在忙些什么,这几日又与谁来往。还有一件事是眼下要紧的,让人拦了岭南王,别让他这么快上山。”
又听?得老?主持在说话。
“各位施主,既然神尘已做决定,今日点疤便就此作,还请各位下山去罢。”太仙寺没有留宿香客的规矩,老?主持和前来的香客也都随着相?继走远了。
无人在意大师傅遗落的僧衣。
霍枝透过帷帽,见那平整放置在地面的僧衣便像是被人丢弃的物件,孤苦无依,任人践踏。
“这位姑娘还不走么?”有僧人问道。
“贵人要向神佛请求愿,我要多?留一会?儿?。”
僧人认得她是那京城贵人身边之人,故而没有多?做刁难,他放了她一人在堂宇里,自己也离开了。
这些讨厌的人都走了。安静了。
霍枝等着这会?儿?堂宇无人。她脚步走近些许,一一的将?散落的佛珠捡起来。她的眼焦灼的凝视着地上的僧衣,越走越近。
“别怕,大师傅不要你,我要你。”霍枝慢慢伸出手指。
外?头的秋风吹进?来,打开她的帷帽一边,露出个晶莹剔透的侧脸,嫣红色朱唇。
弯曲的食指这么一勾,僧衣的衣角就被她攥紧。霍枝快速将?僧衣抱在怀中,心跳止不住的跳动,像是做了一件极其重大的事。
她的呼吸也乱了,也不顾帷帽偏斜,落至地面沾了尘。
堂宇之中佛像森严,日光下的大师傅眉宇之间是何等的纠结。霍枝想同他说,他便是不做僧人,那也只是个普通的男人,这群人休得给他戴这么高的帽子,再压迫他!
她霍枝不准。
裴枕爬上高处崖壁,久久不动。浮云在下头看得心惊肉跳。
“王爷做不成僧人,可别想不开了呀!”
却也是今日之事,让一切都有了转机。浮云还盼着能?随着王爷杀回京城,斩几个奸臣玩玩儿?。他走开几步,远远的观望着。
高山峻岭,风光依旧和昨日没什么两?样。只是裴枕自己的心境变了。
不做僧人或许是今生遗憾,但?他不能?再闭着眼,让身边关?心他的人担忧害怕。他不但?夭救王太傅,还要让皇兄晓得一件事,他裴枕不再是以前那逆来受顺的性子。
“大师傅,你为什么爬的这么高?”
下一刻,却是听?到崖壁下有人在喊他。不对,大师傅这称呼,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这个女人,为何还没走?
裴枕拒人千里之外?,“你莫要再喊这个称呼,我已经不是僧人。”
“我不信!”霍枝仰着头,眼里已有了水光。
作势就也要爬上来。
裴枕皱眉,却从崖壁下来了。他疏远的说:“你爱信不信,别挡路。”
此地并不是下山的道路。霍枝专门堵在这里,就是为了寻他问个明白?:“大师傅,你必定有什么苦衷对不对?别人欺负了你,对不对?”
妈的,到底是遇上了什么事!
若是被她知道谁大胆包天敢动她的男人,一定血溅三尺,以平心中怒火。
“不要在喊我大师傅,我已经不是僧人了。”裴枕已经怒了,快步向前。
霍枝一路小跑,扯过他的衣,拦住他:“那你告诉我,你不做僧人的理由?之中是有我的!”
虽然她连问出这句话时,都觉得无比忐忑不安。之所以会?这么说,全然是想激他说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