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枕站在窗边眺望着远处。
炉子里的小米粥滚沸了,浮云用布包着,敲响了房门,“王爷,该用早膳了。”
声音再次催促,那书案上的野果,咕噜咕噜便滚到了地上。
他始终还记得离开时她的眼,充满了失望,连临走的背影都好不可怜。
野果子也被霍枝吃的眉头紧皱。裴枕从地上捡起一颗,擦干净,放入嘴里,虽放了几天,但还是甜的腻人。
若是知道那是最后一面,或许他就不会不该说那些话,惹她伤心。
那掉落在太仙寺后山的尸体,是从义庄拉来的,因病去世无钱安葬的流民。身段模样倒是和月娘相仿,霍枝让人为尸体换上月娘那日的装扮,金蝉脱壳。
“这月娘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可县主还怎的这般好心,送那月娘去平城学艺?”小怜扶着她的手臂,站在不远处。
墓碑已经立了起来。
霍枝今日戴了帷帽,从头到脚都给罩住,只见得轻纱下一抹倩影,淡淡道:“小怜,我这几日经常在想,为何岭南历朝历代便是流放之地?只因为这里遍地瘴气,高山险峻,便要将犯了罪的人赶到这里来受罚?日子艰难不说,若是遇到了飓风,就根本生活不下去。”
小怜眼眶里含着泪:“奴婢若不是以为遇到县主,怕早就已经死了。”
她抬起手,摸了摸小怜的发:“所以,我并不是为月娘做什么,而是想为你们做些什么,爹爹友有一句话说的对,我是岭南县主,要为这地方负起责任来。”
霍枝望着那墓碑,嘴角有了一丝笑意。
这世间就再无月娘,今后从平城学成回来,她便是新生。
“今日能帮一个月娘,今后便是能帮更多人。”霍枝以前并不信佛,可等到遇到了大师傅,心里也跟着慈悲起来。
也不知,他现在在做什么?
霍枝抬起头,望着那层层围绕的后山之上的云雾,那日清晨,她被送下山,虽然不曾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但也旁敲侧击过了。大师傅,他是不会答应做侍寝的事。
她垂下眼眸,虽然有些小小失落,但依然尊重他的决定。
只愿他日后事事顺遂,不必被俗事所扰。
小怜便不再多说:“等了半天也没见她幕后之人,县主我们怕是白跑一趟了。”
却也不是白跑,霍枝:“你仔细看,这墓碑用的材料是岭南之地鲜少有的矿石,可见幕后之人虽不愿意出面,但却特意让人打点过,是用了一番心思的。”
小怜见了,惊呼:“我家大兄刚出丧,这用来做墓碑的材料,可不是一般人家用的起的,县主,是觉得这幕后之人来历不一般?”
大师傅身形轮廓,都是拔尖,举止也带着清贵。
来历自然是不凡的。
只是,霍枝已经决定将此事打住,这事也不想再往下查,多添愁苦。
“神尘大师傅,您怎么下山了!”
她的心,慢了半拍。
后山云雾拨开,葱绿的枝叶上滴下晶莹水珠,落在纤尘不染的僧衣,裴枕的肩头很快润湿了一块污渍,两人隔着一段距离,霍枝却能瞧得见他面上的郁郁不乐。
直到身影越来越近,霍枝背过身去,几人之间在对话,她却只依稀听得到裴枕清润的说话声。
“这小姑娘是附近的流民,也是可怜。”
可怜之人。
枝枝今年也不过十六岁。
山林有风,吹在面上是萧瑟之感,裴枕见墓碑并无题字,出声询问:“这位的家里人,可有来墓前看过?”
“他为何在意这墓碑?”霍枝有些不明白的问小怜。
“或许是大师傅慈悲为怀。”
“可我怎么感觉,他的眼神见墓碑,有几分伤感好似是她生前见过的人?”向前走动几步,霍枝又有些走不动道,却还想多听他再说几句。
“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情,不是说县主那日入了屋,月娘又被王府的侍卫看起来,两人如何能见得到面?”
本该是如此的。
霍枝微微沉吟,“我想去前头看看。”
“县主可使不得!您今日穿着一看就不是平常人家,不如避一避。”
她今日所穿的确是岭南县主的规格。
浮云是耳听八方的武臣,自是知道,十几里开外停着一辆马车,他凑到裴枕耳边:“王爷,那里似是有个女人。”
风慢慢吹过来,带起白纱,引得裴枕看过去。
浮云:“可是要臣去前头看看?”
听得身旁小怜催促一句:“快些走罢,在这里见到,必定是要生事端。”
霍枝依依不舍,随着小怜进了马车。
裴枕收回目光,看向墓碑之处,轻轻叹息一声:“别为了俗事,叨扰逝者安息。”
白色身影,已经再也不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