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天黑的晚,等远处茅草屋里燃起袅袅炊烟,骄阳也跟着慢慢的下了山,大地的热气被夜风一吹,带来了难得惬意的凉爽。
菩提树下的流民也相继的离去了。
霍枝磨蹭了半日不肯走,现在回了王府,那岂不是变相向爹爹认了命,去京城给老皇帝做妃子?可恶,她断然是不会从的!
天已经黑透了,流放之地,多有野兽出没,入了夜就有各种兽类的吼叫声。
霍枝有些害怕。
鬼使神差的,她就跟着那大师傅后头。
在前头领路的大师傅手中提着一盏纸灯笼,昏暗灯光下,显得他的身形高大,明明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当她再次听到兽类的吼叫声,好像也没那么怕了。
一路跌跌撞撞,霍枝跟到了一处山庙外,停下来。
纸灯笼熄灭。
又回到了暗黑不见天日的寂静里,漫漫长夜,若是她无地可去会成为兽类饱腹的美餐。这僧人却是成了霍枝唯一依仗,她小几步上前,行了礼喊了一声:“大师傅。”
这一声大师傅,让裴枕回过身来,是个娇小身段的女子。
借着月光,腰肢不盈一握,她是那位白日在菩提树下对他无礼之人,名唤作枝枝。
由得菩提树下流民口中的议论,是一位逃婚的女子,落魄山野,生活想当的困难。可能是怜惜她身世坎坷,想起自己的处境。
当年皇权之争,那几位王爷为了上位是何等凶残,不顾手足之情,至今还让裴枕历历在目。皇兄对他这位游历在外的胞弟,也从未宽心。
这一声神尘大师傅,有一半原因是为了减轻皇兄猜忌。
他隐埋身份多年,行事向来小心,不引得旁人注目,更不想再卷入朝廷名利场的旋涡。裴枕只愿闲云野鹤,过些清净日子,但收到幕僚来信,皇兄派来监视他的人已经从京城出发,此行最终到达岭南。
“便替她照亮一段前路,枝枝感激不尽 。”
“举手之劳。”
大师傅,果然是个好说话的人,霍枝道:“我可否与大师傅一同过夜?”
裴枕:“……”
霍枝邀他同住山庙,是有自己私心:“大师傅可要夜宿山野?我不想仗着女儿家的身份,抢了大师傅休息之地。”
山庙只有一处,男女大防,本不该一同过夜。
这夜昏昏沉沉,兽类发春鸣叫,引得裴枕陷入沉默。
少女的软嗓,絮絮叨叨了许多,生怕他不答应,:“枝枝很安静的,不会给大师傅添麻烦。”
黑夜之中,她的眼神澄澈,坦荡又自在。
与他而言,睡在哪里并不太重要。但他不好不领她的情意。
裴枕双手合十,道:“叨扰了。”
等进了山庙,那年轻的僧人却并不急着坐,他主动生起了篝火,火苗照亮了黑暗的山庙,有了些许的温暖。
僧人拾着枯枝,光影就落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之间,霍枝看得有点痴了。
在并不算洁净的山庙,这僧人却难以掩盖身上的清贵之气,她越看越中意,着实是气质出众,如美玉。
当裴枕安顿好之后,一抬头,却见得这女子对着他笑:“大师傅,若是我一个人留在山庙,是有些怕的,但多一个人就多一份人气,幸亏有大师傅在,我就不怕了。”
她颇为感动。
熊熊火焰之下,不至于晚上挨冻了,果然跟着这位大师傅是极对的决定!
裴枕面容没什么表情,转身而去,却因为这几句话,多了几分照拂的意思。烧起破罐,将热水倒入采摘的叶中,递给那女子。
裴枕准备离开。
一股清香凑了过来,是那一双小手捏住了他的衣袖,霍枝巴巴的看着他:“大师傅,你不喝么?”
喝了半口,叶子里还有氤氲的水光。
霍枝仰着脸,小脸在火光中比骄阳更艳,红唇一开一合道:“大师傅,这热水来之不易,你也喝一口吧?”
裴枕抽回僧衣,冷淡道:“男女授受不亲。”
她的目光盯着手中的叶,他是嫌自己的嘴唇碰过?贵为县主,霍枝都没有计较这些,他可真是顽固不化的大正经……
这一晚上,霍枝睡的不算太好,那后背被垫在底下的稻草磨得又红又痒。却又不想让大师傅觉得自己是个娇气的人儿,她忍着没出声。
等到篝火熄了,屋头的天有些亮起来,这一夜,才总算是熬过去。
饿了一晚上,饥肠辘辘,她的小肚子都不知道叫了好几声了,迟迟不肯起,怕被大师傅看笑话。可山庙里,早已经人去楼空,哪还有大师傅的身影。
“走了,也好。”
霍枝翻起身,却见在那不远处的台子上,用树叶包裹几个红色的小果子。
她捧在掌心,感动的不行,“这果子,想必是大师傅早上去摘来的,可真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