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帘从?里头撩开, 一?个穿红嫁衣的新娘子从?轿子上?蹦下来。
看她身段容貌,是个妖娆美貌的女子,但那蹦蹦跳跳的动作, 又透露出一?股孩童的活泼率真?。
野鸡精心里觉得奇怪:前头来的那几个夫人,哪个不是颤颤巍巍, 弱不禁风, 怎么这个一?滴泪也没有, 还显得如此活泼?
百般纳闷时,新娘子转过身, 从?花轿里抱下一?个三岁多的女娃娃, 剩下一?只老猫没人抱,就?自己跳下来,跟在新娘子脚边。
野鸡精不在意那猫,眼珠子全盯在小鹤脸上?:这该不会是新夫人带过来的拖油瓶?
啊呀,那些个凡人真?大胆, 不但叫大王娶个二婚头,还把?拖油瓶也送过来, 当真?不怕死?
一?半为了?提点不知死活的凡人女子, 一?半为了?自己不跟着遭殃,野鸡精开口问道:“夫人, 这小丫头是谁?”
羊生掐着嗓子,细声细气说:“是我的陪嫁丫鬟。”
野鸡精不意新夫人竟带了?个三岁的陪嫁丫鬟,心中十分惊奇:三岁的丫鬟莫说伺候人, 怕是还要人去伺候她。
况且看新夫人的举止,这丫鬟哪里像丫鬟, 说是亲女儿还差不多,她就?没见?过哪家的夫人还要抱丫鬟下轿子的。
怔了?半晌, 野鸡精才勉强回神,说:“我们恶风洞有的是丫鬟伺候,不消带这么个小女娃。”
羊生听她的意思?,是想把?自己与小鹤分开,顿时十分生气:“我就?爱小女娃,别的丫鬟都不喜欢,不让我带她,我就?转身回去了?!”
野鸡精哪里敢让新娘子回去,没了?新娘子,她又从?哪里变一?个出来,到时大王晓得了?,不一?口吃了?她才怪。
于是赔着笑脸,说:“既然夫人喜欢她,就?随夫人高兴,把?她带在身边罢。”
野鸡精唤出十来个容貌清秀的丫鬟,都梳着一?样的双丫髻,穿着一?样的短袄绣裙,脸上?是如出一?辙的胆怯与怜悯。
这些丫鬟都是附近掳来的凡人女子,每日提心吊胆伺候妖怪,稍有不慎,就?要被妖怪吃掉。
这几日她们也迎过好几位夫人,没一?个讨得寒山大王欢心,如今都进了?妖怪肚子,还不知这位新夫人能活到几时。
为首的两个丫鬟,主动过来搀扶,羊生却躲开她们的手,牵住小鹤,说:“我有自己的丫鬟,不要你们扶。”
丫鬟们齐齐低头看去,见?到小鹤,尽都愣住:这个还没大腿高的小孩,当拐杖用都差一?截,搀扶得起?哪个?与其说是丫鬟搀扶主子,还不如说是当娘的牵着女儿。
心里再怎么奇怪,到底不敢问出口,只是默不作声,替两人领路。
恶风洞虽是妖精窝,打理?得比皇宫还要富贵,地面铺的是金砖,栏杆用的是玉石,成堆的锦绣与薄绢,竟然只是用来垫脚而已。
羊生左张右望,四下乱看,见?这里处处铺张奢侈,露出一?副乡下人进城的表情,十分没有见?识。
那些丫鬟见?新夫人活泼大胆,很是诧异:她来到妖精窝里,不说夹起?尾巴做人,还有心思?到处乱看,胆子真?是大哩。
前头的几位夫人,因胆小惧怕,一?来就?哭哭啼啼,所以惹恼了?寒山大王,被他囫囵吞进肚子,这个夫人胆大,或许能讨得大王欢心,活得稍微久些。
一?路经过无数石窟石洞,终于到了?新房——乃是一?间极为宽阔的石室,门口贴着一?对又大又红的囍字,又挂了?两盏血红的灯笼。
走?进室内,可以瞧见?四壁无数的红花红绸,看得人头晕,床上?铺着芙蓉并蒂,鸳鸯戏水的锦被,桌案上?摆了?几碟点心与瓜果,只是新郎官寒山大王不在此处。
丫鬟行礼道:“大王夜里才来,夫人自管随心意歇息。”
寒山大王不在这里,羊生挥手撵人:“那你们都下去,让我自己歇一?歇。”
丫鬟略显犹豫,问道:“可要留两个人听候传唤?”
羊生不想有外?人在这里碍事,于是不耐道:“不要,我有陪嫁丫鬟就?够了?。”
不相干的丫鬟尽皆退下,师徒几人总算可以安生说话。
小鹤迫不及待问道:“师父,如今我们骗过了?妖怪,摸到妖精的老巢来,你有什么打算?”
哪想一?天道人反过来问她:“你有什么打算?”
小鹤呆了?:“我能有什么打算,我都没捉过妖怪。”
一?天道人振振有词:“凡事总有头一?回,不要什么事都想着师父,多大个人了?,又不是没断奶的娃娃。”
听他似乎有把?捉妖的事推到徒弟身上?的意思?,两个徒弟都有些懵。
羊生震惊道:“事情都叫我们做了?,那你做什么?”
“我在一?边看着啊。”一?天道人大言不惭,“徒弟头一?回历练,我这个做师父的负责,特地守在旁边替你们把?关。”
小鹤怒道:“再是要历练,也该循序渐进,一?上?来就?把?我俩忽悠到妖精窝里,我看你不是叫我们来历练的,是来给狼妖送饭吃的!”
羊生也骂他:“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这么个坑害徒弟的师父,我同小鹤才修行几年,就?要对付起?几百年道行的妖精了??”
一?天道人见?惹了?众怒,不想在这里挨徒弟的骂,就?扭身往外?头走?,说:“我去外?头打听打听,看看这恶风洞是个什么情况。”
外?头的那些丫鬟见?一?只老猫从?房里出来,晓得这是新夫人带来的猫,也不去理?他,由得他自家在洞里溜达。
两个倒霉徒弟被一?天道人撇下,干瞪了?一?会眼,恨道:“这个亡人,真?是我们亲师父哩。”
遇上?这么个师父,也是无可奈何,小鹤同羊生商量:“师父把?我们丢在这里,要我们自己想办法捉妖,你可有头绪么?”
羊生老实说:“狼妖厉害,应当打不过他——若不跟他打,单单只是跑路,还勉强跑得脱。”
小鹤想也没想,就?断然否决:“你我来小寒山不是为了?不战而逃的,而是为了?捉拿狼妖,还此地一?个清净太平的。”
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小鹤起?个龌龊心,说:“打不过,就?玩阴的。”
羊生来了?兴致:“要怎么玩阴的。”
小鹤发狠道:“药死他算了?!”
她一?脸阴险:“你现?在不是那个狼妖的夫人么,等他来同你洞房,定要先喝交杯酒,我们就?在酒里下毒,直接把?他药死,也免了?一?场恶斗。”
羊生听到这个法子,一?点也不觉得下作,反而一?脸惊喜道:“好主意啊,你身上?带耗儿药没有,把?药给我,我找机会下酒里。”
小鹤十分自信:“带了?。”
然而往身上?摸了?一?通,突然僵住:“……好像没有?”
师兄妹对视一?眼,各自在身上?乱摸,里里外?外?摸遍了?,只差没把?裤衩子脱下来抖一?抖,才从?衣角里找出半包耗儿药。
小鹤捏着那半包药,犹犹豫豫道:“只有半包,不晓得药不药得死。”
羊生并不担心:“哪怕死不透,也能死个七八分,再往他命门处给两拳,他就?一?命呜呼了?。”
两人仔细商议一?番,定下了?阴险下作的除妖计策,顿时卸去了?心头一?块大石。
“原来只要会玩阴招,捉妖其实也不难。”小鹤由衷感叹。
眼下就?只消等那寒山大王过来,届时半包耗儿药,送他上?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