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捏着豆虫,羊生去逗小鹤:“我有个好东西,你看不看?”
小鹤不想看。
羊生说:“真是好东西,保管你喜欢。”
小鹤告诫自己:不要上他的当!
羊生便说:“我把它送你。”
他轻轻把豆虫放在小鹤脸上。
倒霉背时的豆虫忽然被捉,又忽然来了个光溜溜软绵绵的地方,吓得到处乱爬。
脸上有东西在蠕动,小鹤忍不得,把眼睁开。
这一看,直叫她汗毛倒竖:好大条豆虫!
没等她反应,豆虫突然变大,顷刻间长到丈余长,尖牙细密,利齿森寒,十分狰狞可怕。
小鹤霎时魂飞魄散:“妖……妖怪!”
妖怪摇头摆尾,张着嘴似要吃她。
惊怕之下,小鹤嚎啕大哭,不能自已。
羊生还没来得及感慨小鹤会说话,就被她的哭声震得心慌。
忙把幻术收了,求爷爷告奶奶般哄道:“不要哭,不要哭,那是个假的,没有妖怪要吃你。”
小鹤眼泪飙得更是厉害。
这回不是怕的,是气的。
实在气不过,她攥着丁点大的拳头,使出吃奶的劲儿去捶羊生,却又力弱,捶也捶不痛。
原先羊生招惹她时,她想的是待日后大了报复回来,如今是一时也忍不得了,一面哭,一面结结巴巴地骂:“狗……狗东西!你……你……你发瘟!要……要被阎……阎王爷收!”
羊生一面挨骂,一面顺着话儿咒得更毒:“是,我是个狗东西,我一年四季发瘟,我不得好死,要被阎王爷收了去!”
小鹤:气煞我也!
她是想看羊生被她骂得痛哭流涕,不是想看他不痛不痒地顺着她的话咒!
打也打不痛,骂也骂得不爽快,小鹤怄得心肝脾肺肾一齐发疼,几乎要吐出两碗血来。
老天爷,你若开眼,就发个千儿八百道雷,劈死这个孽障!
耳听得哭声渐弱,羊生小心问道:“小鹤,你不气了罢。”
哭声一顿,而后如油锅进水,猛然炸开,小鹤蹬着腿,扯着嗓子,嚎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羊生急得团团乱转:这可如何是好,小鹤哭得这样厉害,莫要背过气去。
他心中已然后悔,方才不该手贱,用什么豆虫去逗弄人家,如今可好,哄不转了。
心中慌慌乱乱的,把不大的脑仁压榨了无数遍,想挤出个良方止住啼哭。
脑汁子快要绞尽,才想了个招儿。
往地上一滚,他变作个哈巴狗儿,圆头圆脑,毛脸毛身,极是讨人喜欢。
小鹤看着那狗,哭声不觉停了。
羊生摇头晃脑,冲她“汪汪”地叫。
小鹤:好乖的狗!
她没忍住,露出丁点笑样。
羊生心头一松,变回原样,腆着脸来问:“这回不气了罢。”
小鹤费力使唤舌头:“给我变……回去!”
既是自家小鹤的要求,羊生没有不从的。
他又变作哈巴狗,跑跑跳跳,做出种种令人发笑的举止,来逗小鹤开心。
见小鹤喜欢,他还变了胖狸猫,扭臀摇尾,搔首弄姿,掐着嗓子喵来喵去。
小鹤乐得直拍手:“再……来!”
羊生变了个猿猴,丑模丑样,屁蛋子通红,又是耍把戏,又是拍着胸脯嗷嗷叫。
无论是天上飞的麻雀,还是地上爬的虫蛇,他样样都会变,样样都变得像。
到后头,他变了个俏生生的小寡妇,糟蹋面粉把脸抹白,又拿张白布把头裹了,作出戴孝的模样,滴泪唱道:“小寡妇,泪涟涟,失爹娘,死丈夫,苦命的儿啊,为娘的心肝肝,敢是要割肉卖血,才把你养大成人……”
他嘴里唱着,把小鹤抱起,充作“苦命的儿”,充作“为娘的心肝肝”,扮演得手舞足蹈,兴高采烈。
小鹤果然好玩。羊生如是想到。
从前没养这个师妹时,闲时只好独自发闷,如今有了她,比先前快活何止千百倍。
或许是玩得过于兴奋,他却没发觉,下山喝酒的师父不知何时站到了身后。
一天道人在山下喝得醉醺醺的,回来看见院子里一身孝的小寡妇,一时惊得酒醒。
他看了半天,羊生犹自未觉,演得十分投入:又哭“死鬼丈夫”,又哭“没福的爹娘”,还哭“苦命的寡妇”,“造孽的孩儿”。
一天道人忍不住出声:“好孝顺的徒儿啊,我还没死,你给我戴起孝来。”
他喝道:“小寡妇,哪个是你的死鬼丈夫,哪个是你死了的亲爹,哪个是你苦命的心肝孩儿,你说!你不说,我把你送下去陪你的死鬼丈夫!”
羊生背上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