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天道人先前所想,养一个奶娃娃,可没那么容易。
比方说原先这爷俩幕天席地,四海为家,不拘什么饭都能吃,不拘什么地儿都能睡。
可带着个孩子,总不能睡草窝窝吧?
一天道人就叫:“羊生啊,去捡一捧茅草,再折几截枯枝。”
羊生就捡了一捧茅草,折了几截枯枝。
一天道人抓了把泥沙,嘴里呜哩哇啦念了几句咒文,再对着茅草与枯枝一吹。
嘿,荒郊野地里,凭空现出一座齐齐整整的茅草屋。
小鹤震惊地瞪大了眼:啊啊啊!这这这!
难不成,她,被神仙捡到啦?!
震惊的只有小鹤,一天道人面色平淡,视若寻常,而羊生甚至还有点嫌弃哩。
“师父,”他老气横秋道,“不是我说,咱爷俩受点苦无妨,可再苦不能苦孩子,怎么能叫咱小鹤住这样儿破屋子?”
一天道人冲这逆徒翻了个白眼儿,愤愤骂道:“什么叫破屋子,能遮风能挡雨的,还不知足。”
就这一间屋子,已叫老道士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再添点儿砖弄片儿瓦,不是要了他的老命嘛。
小鹤震惊的眼神渐渐变成了死鱼眼:看来这个便宜师父也不怎么厉害的样子。
她撇了撇嘴,倦怠地打了个呵欠。
及至进了屋,哟呵,说句家徒四壁都算抬举,空荡荡一间破屋,四面儿还漏风。
羊生老成地叹了口气,恰巧清风拂过,一片翠叶从窗口跌进——甭看屋破,它还有窗。
羊生抓住翠叶,在指间抖了抖,变作一张矮榻,塌上铺设碧色凉席,最是清凉解暑。
这塌不大不小,将将能睡下他与小鹤,只没有老道士的睡处。
小鹤心想:这么小一张榻,教老头子睡哪里呢?
她显然多虑了,一天道人他睡觉从来不用床,往墙上一挂,脖子一歪,舌头一吐,就一命呜……咳,就闭眼睡过去啦。
小鹤:“……”
小鹤心有余悸:得亏她是个伪小孩,若是个真婴儿,那不得吓出点毛病来吗?
羊生解下外衫,把小鹤一裹,再往榻上一摆,自己也爬上榻,眼一闭,腿一蹬,就天打雷劈也不醒。
小鹤看看墙上鬼一样的师父,再看看身旁死猪一样的师兄,在一片呼噜呼噜中,生无可恋地闭上了眼。
然而,睡得死猪一样,天打雷劈也不醒的羊生,却仍在半夜醒了过来。
原因么?
听。
“咕~咕噜~咕噜噜~~”
小鹤这倒霉娃子,自打被爹妈抛弃,就没吃过一口奶,原来那个娃娃,估摸已被饿死吓死,她的到来,虽给这具肉身续了命,可若再不进食,也离死不远了。
被吵醒的羊生迷迷瞪瞪寻摸半晌,方寻到声响源头——哦,原来是师妹小鹤的肚子。
嗯?
小鹤的肚子?
小鹤饿了?
羊生霎时清醒。
他在小鹤软乎乎的肚子上摸了摸,一抬头,对上小鹤饿得发绿的眼珠子,登时吓了一跳。
回过神后,他才非常为难的劝说小鹤:“你不要叫了,这深更半夜的,哪儿给你找奶娘呢?”
小鹤盯着他。
羊生:“……”
小鹤继续盯着他。
羊生急得挠头。
他跳下床榻,去找师父:“师父师父,小鹤她饿了!”
可一天道人挂在墙上,跟死人也没差别。
羊生推两把,没推醒,好生气苦:“好哇,深更半夜,撇下两个徒弟,又不知往哪儿偷牛去。”
一天道人躯壳虽在,魂儿却神游出境,不知落在何方。
看看只剩空荡荡肉壳子的师父,再看看嗷嗷待哺的师妹,羊生辛酸得能从胸腔子里舀出两碗血泪来。
没得法,良心不允许羊生对绿眼睛师妹视而不见。
他盯着师妹,幽幽道:“小鹤,你吃鸡腿不吃,我这里还剩个大鸡腿。”
小鹤:“哇哇哇哇!!!”
放什么闲屁,她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让她啃鸡腿?
她有那个牙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