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长安偶然醒来,感觉到输液那只手被人轻轻握在手心,本来冰冰凉的皮肤也没那么冷了。
左时松开她的手,问她:“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她点头:“能不能,把床升起来一点?”
躺了两天,她觉得身体都有点不像自己的了。
左时帮她把床头的位置升高,她躺靠在床上,脸上还有发烧后留下的红晕,嘴唇却微微发白,有点虚弱地说:“我以为你走了。”
“你病了,我不能走,我会在这里陪你。”
“真好,那我希望我的病永远都不好。”
“胡说。”他斥责她,露出真正生气的表情。
长安笑了笑:“我是不是病得很严重?”
“急性肠胃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很快就能出院了。”
“爸爸……以前也是这样。”不怪她胡思乱想,眼下她一点力气都没有,吃什么都吐,这个样子倒真有点像殷奉良生前病得最严重时的样子。
“不一样,症状很像,但完全不一样。”左时重新握住她的手,“你不想赶紧好起来吗?好起来,还可以继续旅行。”
她目光黯淡下去:“不了,我想回家。”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只想回到最安全和温暖的地方,尤其是她,又要缩回自己的那个壳。
“长安,你看着我。”左时把她的手背贴在脸颊,“等你病好了,你想去任何地方,我都陪你去。”
指尖的温暖传递到心里,仿佛有什么被点燃了——长安眼眸渐渐亮起来:“真的?”
“真的。”
他答得太干脆,长安狐疑地看着他:“真的……不会骗我吗?”是不是为了让她乖乖吃药打针才故意许下这样的承诺?
左时笑了笑:“不骗你。”
“我想看什么都陪我一起吗?”
“嗯,你想看什么?”
“我想看粉红海豚。”自从知道有这么可爱的生物,她连做梦都梦到。
“好,我陪你坐船去看。”
“还有十几米的那种大鸵鸟。”
“嗯。还有吗?”她真的这么喜欢动物?
“还有咖啡树,很多很多咖啡树。”咖啡种植园,她也向往。
他说过的话,提到的那些有意思的地方,她都记在心里。
他点头,默默地把两人交握着的手松开,换做两个小指缠在一起:“一言为定,你要快点好起来。病好了,我才能陪你去。”
“好。”她看着两人交缠的手指,觉得像在梦里,即使是梦也仍不舍得他走,“给我讲个故事,好不好?”
“你想听什么?”
“什么都可以。”
“那个瓷料小兔子的故事不想听了?”
“你讲的我都想听。”
他给她盖好薄被,把床头调到合适的位置,让她重新躺下去:“你先闭上眼睛。”
她听话地闭眼,他的手碰到她额头的皮肤,热度已经退下去很多,今晚过去或许就会好的。
“有一个小女孩儿在公园里哭,因为她弄丢了心爱的洋娃娃布里奇达,非常伤心。恰好有一位叫卡夫卡的绅士每天都到这个公园散步,遇见了她。其实这时候他自己已经身患重病,但还是提出要帮她找到那只洋娃娃,并约好第二天在公园见面。”
他声音很轻,却带着男性声线特殊的磁性。他低头看长安,她没有睁眼,脑袋微微偏向他坐的方向,好像还在期待后续。
“当然,他没有找到布里奇达,但他带来了一封信,并读给这个小女孩听:艾希,请不要为我哭泣。我已踏上了周游世界的路。我会写信给你,告诉你我在路上的经历。这是以洋娃娃的名义写的信,而且是第一封,此后还有第二封、第三封……每天都有,持续了三个星期。
“信是卡夫卡写的,他是洋娃娃的邮差,其实也充当了洋娃娃本人。每当他和小女孩相遇,他都会把这些精心编写的信件读给她听,讲述她心爱娃娃的奇妙经历。小女孩的悲伤渐渐被抚慰了。
“在最后一次碰面的时候,卡夫卡拿出一只洋娃娃。它和丢掉的那只相比有明显不同。娃娃身上附了封信,上面写道:旅行改变了我的模样……”【注】
一个关于谎言的故事。然而故事到这里,长安已经又睡着了,病房里可以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
左时的手掌重新覆上她的额头,将那些微乱的发丝拨开,露出她额际那个小小的桃子尖,轻轻抚娑着,终于俯身将亲吻印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