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病房里退出来时,发现陈玉姣还守在外面, 这些天长安生病, 她也跟着没休息好。
左时一向跟她没什么话说,这时候见到了, 也只是点点头, 示意长安已经睡下了。
陈玉姣却叫住他:“左先生, 我能不能……跟你聊几句?”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 她叫他左先生, 像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而且他也掌握不了这场对话的主动权。
这样的情形很少见, 他难得地感觉有点局促:“你想说什么?”
陈玉姣道:“这几天谢谢你, 这么尽心尽力地照顾长安,看得出她也很信赖你。”
左时没吭声,知道她的话还没有说完。
“当初在巴黎的时候,也是你救了她吧?长安提过很多次,都没人肯相信她, 连我跟她爸爸都是,知道请了私人安保公司,他们一定会保护好她, 救她的人一定就是你们的人,没什么稀奇的。遇到那么大的事,她回来以后状态很不好, 失眠、焦虑, 甚至不得不去看心理医生。我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身体和精神状况上, 没有仔细去听她说的话,没有去想救她的那个究竟是什么人。”
陈玉姣说完,抬头看左时一眼:“不管你是谁,我知道你为了救她还受了伤,当时那种情况……无论如何,我非常感谢你。”
“我只是尽自己的本分。”左时道,“那是我的工作,我要对得起我自己的职业。”
陈玉姣笑笑:“那么后来到她的咖啡馆工作呢?应该不是出于职业的考量吧?”
“不是。”
她又激赏地看他一眼:“小伙子,你很坦诚。”
左时冷静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的女儿,痴痴傻傻的,可能一辈子都像个孩子一样长不大。除了我们做父母的以外,可能很难找到真心对待她的人。我们曾经很看好敬之,觉得他是个好孩子,能给长安稳定无忧的生活,不惜用手段去胁迫他,然而事实证明强扭的瓜不甜,甚至是苦的。我也隐约感觉到他们的婚姻有很大的问题,后来我无意中看到长安抽屉里的入院记录……”她红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才哽咽道,“你可能不知道做妈妈的人看到自己的女儿受到那样的伤害是什么样的心情,但就算这样我也不敢跟她爸爸说,他自己都病入膏肓了,我怕刺激到他。他们要离婚就离婚吧,其实我们的初衷只是想要长安过得快乐而已。”
原来她妈妈也已经知道了。提起长安那次受伤入院,左时胸口会闷会疼,是比事发当时更加强烈的感觉。
“所以你觉得我是别有所图?”
陈玉姣抹掉眼泪:“我跟她爸爸就是抱有太多侥幸,才导致长安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没办法说服自己,你是因为长安的个人魅力才故意接近她的。她告诉我店里来了新的店员,就是在巴黎救她的那个人,坦白说我根本不信。但事实上她没有看错,你就是那个人,你有特殊的理由才待在她的身边。”
“我没想过要伤害她。”
“我知道,所以你才救了她一次又一次,才会这么晚了还愿意留下来照顾她,我很感激,真的。”
她用了一次又一次这个说法,左时拧眉看她,咖啡店那场火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她曾经很喜欢也很依赖敬之,我本来以为他们离婚的时候她会受不了,情绪崩溃,但她的表现超乎我想象。我是她妈妈,同时也是个女人,我知道一定有另外一个人让她这么坚强。”
她指的原来是这个。左时道:“我虽然不想伤害她,但还是利用了她的信任。我跟她说过,有很多事我都是骗她的,但已经太迟了。”
“她是不是跟你说,就算是骗她也没关系。”
左时一震,扬眉看她。
她笑了笑:“囡囡是我的女儿,我最了解她。其实真正的信任,不是你不对我撒谎,而是你对我撒谎也没有关系。”
左时说不出话来。是这样吗?长安对他是真正的信任,而他却一再辜负她的信任?
“你别误会,我不是想要追究什么。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只想知道,现在你对长安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的豁达倒令他意外:“你不问我究竟为了什么目的接近长安吗?”
“那你的目的达成了吗?还是已经放弃了?”他离开南城,去到世界的另一头,不就意味着只有这两种可能性?
左时嘴角轻轻上扬:“长安如果小时候没有生病,现在一定很聪明。”毕竟她有这么一位这么聪明的母亲。
“谢谢,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的恭维。”
左时回头,看了看那扇病房的门,不确定刚才那个吻是否已经落入长安妈妈的眼中,但此刻他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清晰的答案。
长安的答案又是什么呢?就算她妈妈再了解她,有的问题也无法代她解答。
她真的了解男女情爱吗?她知道自己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吗?
…
长安退烧了,胃口也慢慢恢复,可以吃点流质的食物,不再上吐下泻。
但毕竟不是在国内,这种时候要喝一碗稀薄的粥反倒成了奢侈。
买不到,只能自己熬。
长安无知无觉,送到手里的粥是温热软糯的,闵婕告诉她那是左时亲自淘米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