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和将士们只以为他自负昏聩,犯了兵家大忌,可是只有琬儿和他自己知道,那是因为他爱上了侯女。他竟舍不得她死。到底是从何时起,他竟有了那份难以割舍之心?以至于魏凌渊时常想起,当年太后大寿时,他试图把敖雨辛弄上床,结果最后阴差阳错地变成了琬儿,他站在殿里,回眸时看见那殿外的月色下她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魏凌渊还时常想起,那深山里惊心动魄的厮杀,她一鞭子抽在了他的身上,手里挽了弓一箭射在了他胸膛。那时他亦是回身一瞥,见她眼里杀气,再无法忘怀。女人于他,不过就像是衣服。今天喜欢这身,明天喜欢那身。但是他真正想要的可以伴他左右的,理应是那样果决凛冽的女子才是。她不仅仅是对他狠,她还对自己狠。竟给自己下了剧毒,宁愿死也不愿委身于他。可笑的是,当他看见她满口污血奄奄一息却满脸无所谓的模样时,一直以来只有算计和得失的心里,终于还是揪扯了起来。他是舍不得她死,只有一念之间,他把她留在了军营,自己带着魏兵逃去了。他这辈子好像就这么心慈手软过一次,便也注定了他必会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以至于后来,北军来攻,安陵王虽派兵增援,可也相互牵制。魏凌渊陷入僵局无法脱身,白白给安陵王争取了时间。可最后安陵王还是败了。她成了新一任的安陵王的王妃。魏凌渊回过神,宫城外的杀喊声不绝,仿佛下一刻就会冲到这宫里来,他看着殿上有些绝望的琬儿,居然破天荒地心平气和道:“她们全都卷了东西逃了,你不逃吗?”刹那间琬儿失声痛哭,不能自己。她知道魏凌渊这几年来待她好,只是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可是她无法否认,她沉溺在了其中,多么奢望他的好只是源于自己,而不是别的女人。她亦舍不得他待自己的好啊。琬儿摇头含泪道:“除了皇上身边,这世上哪还有臣妾的立足之地。皇上呢,怎么不逃?不是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魏凌渊看着殿上哭泣的琬儿,柔柔弱弱。她体态和形容打扮虽是接近敖雨辛,可终还是少了许多只有敖雨辛身上才有的坚韧和执着。最终魏凌渊起身,走下殿来,把琬儿从地上拉起来,带着她一同走出朝殿。宫里有一条通往宫外安全密道,可以直达西城的云华门。便是专门为了宫乱之际护主逃亡所准备。等大军攻破城门以后,逼入皇宫,皇宫便成了众矢之的。皇宫以外的京城各处,反倒会松懈一些。魏凌渊再趁着那时混乱之际,悄然逃出宫,乔装成寻常百姓的样子,则有很大的机会可以顺利逃出京城。或许是因为琬儿临时往朝殿上哭了一场,又或许是琬儿没有撇下他独自逃走,还或许是如今的处境使他与琬儿同病相怜,魏凌渊于紧要关头改了意,决定撤出皇宫。大军逼宫时,在御林军的护送下,魏凌渊和琬儿带着若干宫人从密道里逃出。这密道里漆黑狭窄,一行人形色匆匆,摸索着走得很快。琬儿步伐踉跄,唯有紧紧抓住魏凌渊的衣角。后来隐隐可见前方传来光亮,像是一盏指路的明灯,大家走得更快了一些。琬儿按捺住心头的狂跳,仿佛即将要逃出生天。她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只要能彻底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有魏凌渊和她在一起,她不至于那么无依无助。随着那光线越来越明亮,甚至有些刺眼,琬儿知道出口就在不远处了。等到了尽头,发现那缕光线是从出口的缝隙间漏进来的,实际上出口大部分空间都被挡住了,是为了保证这条秘密通道的隐秘和安全。御林军费力把出口打开,魏凌渊和琬儿从里面钻了出去。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便是距离云华门不远的一处角楼。以往的时候角楼里都有专门的护兵把守,现在战乱一起,这角楼里被大片破坏,一个护兵都没有。琬儿还是那身素衣长裙,魏凌渊却褪下了龙袍,换了一身长袍。一行人加紧往云华门赶去。若是此刻不能出城,也可混迹在离乱的百姓们中间,扮作普通人,再伺机而动。可这一路下来竟是畅通无阻,十分的顺利。眼看着云华门就在前面不远,抬目望去,可见高高耸立的门楼。破城的士兵还未来得及将这个地方占领。这偌大的魏京,城门里三重外三重,别处城门需要加重兵力支援,这处便成了薄弱之地。然,周遭安静得似乎太过了。随行护卫的御林军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一阵寒风席卷而来,扫荡着空旷的街道上的轻巧杂物,刺骨凛冽得很。众人忽而驻足,停止不前。琬儿猝不及防,一下撞在了魏凌渊的臂膀上。灰蒙蒙的视线下,抬目望去,只见那耸立着的云华门下,立着一道人影。魏凌渊神色莫测。御林军顿时拔刀护在他身前。琬儿极力眯着眼,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像是一道闪电从天灵盖劈下,登时整个人如遭雷击。“敖雨辛……是敖雨辛!”琬儿脸上的表情从恐惧变作震惊,再由震惊变作疯狂扭曲,她四下张望,手指着那人影便脱口道,“她只有一个人!快抓住她!杀了她!”御林军蠢蠢欲动,要么按兵不动,要么趁着对方只有一人,速战速决闯过去。魏凌渊看着那人影,道:“她会一个人来吗?”话音儿一落,突然从云华门后便涌出一大批士兵,从两边分排开来,顿时把这条街包围住。御林军当即欲后撤,魏凌渊身形动也未动,几乎与此同时,亦有士兵从后面堵住了他们的去路。琬儿雪白着脸,慌张地拽着魏凌渊的衣袖。她既然来了,便应当是有万全的准备,而不是独自一人冒险前来。这一点魏凌渊领教过,比谁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