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悍深吸口气,沉声道:“物资可以给一些,互市通商两国互利,自然也是可行的。但人绝对不能给,我汉家百姓不是奴隶!”一名宫女端着托盘莲步轻移过来为曹悍送酒,莫贺达干将酒壶截下,还顺势在宫女腿上捏了把,吓得那宫女脸蛋通红惊慌逃开。莫贺达干得意笑着,仰头将葡萄酒灌入口中。“你们的皇帝、朝臣、将军可不在乎几个女人,能用女人换取和平,他们求之不得。”莫贺达干指了指太子李显、梁王武三思,还有几位宰相尚书侍郎等等一众大臣,他们正陪着默啜可汗和东赞域松谈笑着。“六十年前,你们的太宗皇帝用美女财宝笼络住薛延陀、回纥、拔野古几个大部族的可汗,让他们蒙蔽心智背叛大突厥,跟随大唐兵马覆灭突厥牙帐,生擒颉利可汗。四十年前,苏定方兵出金山,饮马热海,尽收西突厥人畜四十余万,沙钵罗可汗率人仓惶西逃,从此不敢再踏足大唐疆域!那时的大唐,何等豪雄壮阔,突厥人莫敢不从!”莫贺达干带着几分醉意,音调拔高,常年遭受风沙日晒的粗糙脸庞带着潮红,指着曹悍嗤嗤笑道:“可是现在,你们变弱了,连王孝杰也战死了,大突厥迎来强盛的希望,我们终将取代大周,成为漠北和西域的霸主!”莫贺达干之前灌下的剑南烧春开始发作,酒劲上头,勾着曹悍的肩膀嘿嘿笑道:“再告诉你一件事,大周近年来给的物资和美人越来越少,许多部族头领很不满嗝”曹悍强忍那股令他作呕的酒嗝秽气,冷笑道:“不满,你们又会如何?”莫贺达干醉眼泛红,哈哈大笑道:“你们不给,我们就自己来拿!丰州、灵州、胜州、朔州哪里去不得?我们在大周身上咬一口,你们的皇帝知道疼了,下次就会大方些,我们要什么就给什么!”曹悍面皮颤了颤,双眸迸射怒气,攥紧拳头,生怕自己忍不住给这厮脸上一拳。他那看似喝醉以后的胡话,曹悍听得心中发紧。这些话最好只是莫贺达干酒醉之下的狂言,如果不是,那么突厥默啜可汗此行来神都的目的,就非常值得深究了。大周和突厥之间的关系,也必须重新考量。或许是觉得莫贺达干声音太吵太聒噪,闷头自饮的论弓仁冷冷地用突厥语朝他低喝了几句。莫贺达干轻蔑地用汉话嘲讽道:“你真应该学学东赞域松,放下你们噶尔家族的骄傲,老老实实当吐蕃赞普和卓萨太后的忠犬!那样,或许你爹论钦陵还能保住一条小命”话没说完,论弓仁勃然大怒,一手将案几掀翻砸向莫贺达干。莫贺达干酒醉之下依旧反应神速,手掌在地上一按,身子打挺立起,一拳轰出将案几轰得粉碎。论弓仁怒吼着握拳扑向莫贺达干,两头蛮狮立时扭打在一块,吓得四周官员宫女惊慌逃开。大殿之内的乐舞戛然而止,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何突厥人和吐蕃人动起手来。十多名内宫卫士涌进来扑向二人,却反被二人三拳两脚打翻踢飞。两头猛狮相争,等闲之人根本难以靠近。默啜可汗和东赞域松也是大惊,赶紧出声怒喝,可惜两个家伙都喝得五迷三道,动起手来不等这股酒劲怒火发泄完是不会停手的。“哎呀!这这”李显大急,可不能让他们搅坏了宫宴,“曹悍!还不快快让他们住手!”曹悍本来抱着胳膊站一旁看热闹,两个蛮子爱打多久打多久。听到李显点名,不得不站出来抱拳道:“臣遵命!”曹悍摆出一副准备上前阻拦的架势,实际上是等两个家伙再打的痛快些。等到莫贺达干一拳打得论弓仁鼻血四溅,论弓仁又一拳砸得莫贺达干眼眶乌青,曹悍才咧咧嘴暗暗偷笑,大吼一声“住手”跃入战圈。一手钳住一人的手腕,暗运劲力,这才硬生生将两人分开。受伤之下两个家伙的酒劲消散了许多,各自凶狠地怒视对方,胸膛急剧起伏着,好像受伤发狂的两头狮子。曹悍站在二人当中,义正辞严地怒斥道:“金殿之上,我大周太子殿下驾前,岂容尔等放肆!”莫贺达干乌青的眼眶肿的像桃子,论弓仁捏住冒血的鼻头,二人齐刷刷怒瞪曹悍,刚才动手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跳出来阻拦?二人各自回到使团位置里坐好,默啜可汗和东赞域松还相互致歉,客客气气地化解此事,没有演变成两大使团的争斗。这让曹悍有些失望,又有些警惕,两个强邻彼此和睦对于大周可不是一件好事。宫宴恢复正常,舞乐继续,有小太监将刚才的狼藉之处打扫干净,又换上新的案几,摆上酒菜。曹悍刚坐下准备继续喝酒看歌舞表演,身后传来魏元忠的声音。“呵呵,刚才的事是你小子挑拨的吧?”魏元忠笑呵呵地道。曹悍忙起身揖礼:“魏大将军冤枉我了,那两个家伙喝多了发酒疯,与我无干!”魏元忠见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笑了笑道:“莫贺达干实力强大,在突厥地位尊崇,除了太子和梁王,你可是唯一让他主动找上门喝酒的人。”曹悍嗤笑道:“那厮着实狂妄,连我都想跟他打上一架。”“你们都谈了些什么?”曹悍把刚才两人间的对话简单说了一遍。魏元忠听罢沉吟好一会,说道:“突厥人狼子野心,默啜可汗这次来神都朝见圣人,除了讨要好处,只怕还存了刺探虚实的目的。”曹悍道:“突厥人恐怕不会安分太久,朝廷还需早做准备!”魏元忠颔首道:“其实早在使团入京前,圣人就召集各位宰相以及在京的卫府大将军们商讨过。圣人的意思是,暗中加强丰州至云州一线的防备,但明面上对突厥人还是要客客气气,这次的赏赐也比以往要丰厚些,就是希望突厥人能知足,不要主动挑起战火。”曹悍凝重道:“突厥人是喂不饱的狼崽子,他们只会惧怕,不会臣服,不管圣人赏赐多少,他们都不会满足。”魏元忠拍拍他的肩,笑道:“圣人虽然不擅武略,但对于突厥人从来就没放心过,此事朝廷自有考量,你不必担心太多。拿上一坛子酒,跟我去逐一拜会各位宰相、各部堂大员。”曹悍怔了怔,忙道:“在下一个小小的散职七品校尉,只怕没资格去拜见诸位相公。”魏元忠笑道:“你往后在金吾卫当职,多认识一些朝臣也好办事,何况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各位相公心知肚明,不会轻慢你的。”“朝廷对我的任命下来了?”“还没有,不着急,先认识人,混混脸熟再说。”曹悍有些无语,无官无职的,就这么去向朝廷大臣们敬酒,有些师出无名的感觉。不过既然有魏元忠的带领,曹悍也就不管了,厚着脸皮抱一坛子酒,跟在他后面去混脸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