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府专门负责膳食的小院里,齐丁香和几名下人忙着摘菜、洗菜,准备今日所用的料材。在一众粗壮如男子的厨妇中,身材纤细容貌姣好的齐丁香便如明珠一般显眼。她换上一身巴府婢女穿的青色粗布荆裙,卷着袖口,蹲在地上,双手浸泡在清凉的井水里,认真洗剥菜叶。她已经从最初的惊慌中镇定下来,巴府的管家告诉她,让她不要害怕,请她来只是想让她做几道好菜,招待一位房陵来的官员。等送走了客人,就会放她离开。齐丁香很天真的相信了。昨夜的晚宴是她掌勺,累得够呛,也的确没有让人失望,听说那位房陵来的官员和他的家眷,都吃的很尽兴。管家赖有为还专门跑来夸奖了她一番。她本不愿为巴叔言出力,奈何身陷巴府,根本无从选择。齐丁香在心里默默为自己打气,再坚持几日,就能离开这处可怕的地方。她现在最担心的,反而是曹悍,她怕曹大哥打听到她的下落后,冲动之下闯巴府救人。民不与官斗,在齐丁香的认知里,就算曹悍拳脚再厉害,也斗不过巴叔言。她心里惶惶不安,只能暗自祈祷曹大哥千万不要为了她与巴叔言产生正面冲突。“齐娘子呢?”赖有为站在膳房院子门口喊了声。齐丁香忙抬起头,泡的发红冰凉的手使劲在身上擦擦,快步走到赖有为身前福身一礼。赖有为笑眯眯地道:“齐娘子,张别驾的夫人和千金醒了,想吃八宝莲子粥,劳烦你煮一些,待会我过来取。”齐丁香顺从的点点头,犹豫了下,低声道:“敢问赖管家,刘大郎可好?”赖有为嘿嘿笑道:“好,放心,那小子壮的像条牛,死不了。巴老爷不会要他的命,不过是想给他点颜色瞧瞧。这件事,要怪就怪曹悍,谁叫你们跟他亲近?谁叫他不识好歹,三番两次拒绝我家阿郎的美意!若是他早早投靠我家阿郎,哪里还会有现在的事?”齐丁香咬咬唇,哀求道:“请赖管家高抬贵手,莫要害了刘大郎的性命!”赖有为冷笑一声:“齐娘子还是先顾好自己吧!”说罢,背着手自顾自的走了。齐丁香眼眶红红的,满脸担忧和害怕,心里生出恐惧和无助。在这偌大的巴府,她是如此渺小和微弱。强忍心中不安,齐丁香抹掉泪花,振作精神,开始动手熬煮粥食。小半个时辰后,两碗莲子粥做好了,赖有为亲自过来端走。张彦起一家住的套院外,赖有为走到无人处,警惕的四周瞧瞧,取出一包白色细粉,在其中一碗粥食里抖落稍许。等粉末融进粥食里,赖有为才像个没事人一样,端着托盘进了院子。把一碗没有动过手脚的先送去给张彦起的夫人崔纨,另一碗送去厢房给张彦起的爱女张妶妶。张妶妶十七岁,生的身材矮胖,脸盘宽圆,不能算丑陋,但与美貌也绝对不沾边。此刻日上三竿,张妶妶才睡醒,洗漱过后坐在妆台前,对着一面铜镜仔细往脸上涂抹厚厚的一层脂粉,似乎想要以此来遮掩脸上的雀斑。她的身旁侍立一名十多岁瘦弱的小婢女,小婢女低着头,捧着脂粉盒子站在一旁,通红眼睛默默垂泪,左边脸颊还留有清晰的五指印,露出的手腕上,竟然布满疤痕。“哭哭哭,就知道哭!难怪你爹娘早死,晦气的扫把星!”张妶妶一边梳妆,一边用极度厌恶的口气叱骂着。小婢女委屈的努力止住啜泣声,她知道再哭下去,少不了要挨一顿鞭子。赖有为捧着盘子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道:“张小姐要的八宝莲子粥小人已经端来了。”小婢女忙走出屋,从赖有为手上接过去。赖有为搓着手道:“刚做好的,还请张小姐趁热吃。”张妶妶不耐烦地道:“知道了。”赖有为讪笑着退下,走到院子门口,狠狠啐了一口,暗暗骂道:“小娘皮,架子还挺大!待会让你拉的眼冒金星!”赖有为没有走远,而是在小院附近徘徊。一个穿蓝衫的挺拔俊公子匆匆从另外一处院舍走来,赖有为认得他,崔沔崔公子,张别驾夫人娘家的侄子,崔氏子弟,张妶妶的表兄。赖有为急忙迎上去:“崔公子欲往何处?”崔沔昨夜喝了不少酒,酣睡一宿,此刻精神劲头很足,眉眼间却有几分急迫之色。“赖管家,某想见见贵府上的庖师!”崔沔开口便问道,语气焦急。赖有为一愣:“呃敢问崔公子有何事?”崔沔长叹一声,感慨道:“昨夜贵府酒宴上的佳肴,令某印象深刻!某也算享用过不少名厨所做名菜,却从未品尝过像昨夜那般令人迷醉的滋味!现在回想起来,唇齿之间依然留香!”崔沔仰头,半闭眼,满脸陶醉。他目光灼灼的望着赖有为,兴奋道:“某想去看看,能做出此等美味菜肴的,究竟是何等人物!”赖有为眨巴眼,怔怔的指着膳房方向:“膳房往那边走,崔公子自去便可”话没说完,崔沔拱拱手一阵风似的直奔膳房而去。赖有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摇摇头嘀咕一句:“这些读书人,怕不是脑子读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