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郎,曹悍来了!”赖有为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九十度弯腰,在巴叔言耳畔低语。巴叔言鱼竿一抖,一尾金红小鲤鱼上钩。“哎呀!阿郎终于把这条小金鱼钓上来了!今年一定诸事大吉,阿郎身体安康,长命百岁!”赖有为鼓掌夸张的叫道。巴叔言轻笑一声,取下金鲤小心翼翼地放入脚边木盘里,接过赖有为奉上的毛巾擦擦手,这才不急不慢的扭头看来。“拜见巴少府!”曹悍似模似样的躬身揖礼,抬眼一瞟,心里咯噔一声。这巴叔言听闻刚五十出头,怎么相貌看上去如此老迈?面颊消瘦,脸皮松垮,吊着青黑色的眼袋,正眼神阴沉的打量着自己。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伙得有七八十岁。巴叔言微一点头,阴冷的眼神不变,脸上挤出一丝淡笑:“就是你赶走了青天峡的那伙水匪?”“正是!”曹悍不卑不亢的回道。巴叔言沉默了会,笑容里似乎有些勉强之意:“不错,不错,后生可畏。青天峡属于竹山地界,按理说,此事县府应当对你表功,等老夫派人将事情核实,调查清楚,写成卷宗,定会上报州府。”“多谢巴少府抬爱!”曹悍抱拳,一脸感激,心里却提防起来。无缘无故,巴叔言为何如此抬举自己?而且事情已过三月,为何现在才提起?巴叔言可不是书呆子县令葛绛,县城全在他掌控之下,青天峡的事情,他不可能现在才知道。赖有为蹲在一旁为他轻轻捶腿,巴叔言盯着曹悍看了会,忽地道:“老夫听说,如今码头一带,所有的力夫船工,都听你调遣?码头的货物进出,都归你指派?”曹悍连忙道:“不敢!承蒙大伙关照,瞧得起某,便让某来做居中统协,免得码头管理混乱,终日为货物上下船争执。”巴叔言淡笑,捻着几根花白杂须:“你无须谦虚,此事老夫早已知晓。在码头上干活的,都是些身强力壮之人,往日里,为争抢生意,聚众打架斗殴是常事。就连之前陶庄刘家掌管码头时,这种局面也没有多少改善。而你一来,便打跑了青天峡的水匪,刘家大郎甘心让你统领码头,你制定的规矩,让码头的运作变得井井有条起来。你的本事不小啊,曹渠帅!”曹悍觉察到他眼里的意味深长,除了些许欣赏,更多的却是审视。曹悍抱拳咧咧嘴,看来这巴老爷的确详细调查过他。巴叔言微笑,略显傲然,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你不要误会,老夫没有其他意思。老夫很欣赏你,如果你愿意,老夫可以将你辟为县府掾吏,将码头划归你统管,如何?”曹悍一愣,满脸惊讶。他想过巴叔言可能要拉拢他,没想到不光拉拢,还许下重诺,似乎诚意满满呀!巴叔言对眼前年轻人惊怔的表现很满意,这和他预料的一样。在竹山,恐怕无人能够拒绝巴府抛出的橄榄枝“不好意思,内个”曹悍搔搔头,眉眼挤在一块好像便秘:“巴少府的美意,某心领了。只是某年轻识浅,怕是干不了县府的差事。”巴叔言愣了愣,眯起眼:“怎么,嫌老夫给的不够多?”“不是不是!”曹悍忙摆手,为难道:“我这人胸无大志,只想安安分分挣能挣的钱!我读书不多,只知道有些钱不能挣,有些钱挣了会被人戳脊梁骨,说不定还会生儿子没那啥呢!”“哟嘿!你这厮别不识抬举!”赖有为见巴叔言脸色阴沉下来,立马跳起来指着曹悍怒叱。巴叔言摆摆手,示意赖有为闭嘴退开,起身冷森森的看着他:“想好了?”曹悍摊摊手,一脸无奈惋惜。巴叔言笑了,语气却更冷:“既然如此,刘家帮你把户籍落在陶庄一事,只怕办不成了!”曹悍倒也不怕,笑道:“巴少府用不着吓唬我,我打听过了,户曹属于县尉管辖,不在巴少府职权范围。有个陈县尉马上到任,到时候不劳烦巴少府,我找陈县尉办!”巴叔言看着他,忽地仰头笑了起来,苍老的声音听上去中气不足。赖有为也跟着嘿嘿笑,满脸嘲讽。两人一笑,倒把曹悍弄糊涂了,心里忐忑起来。巴叔言摇头道:“陈县尉一时半刻到任不了,不信的话可以回去等等看。老夫提醒你一句,今年是户册重造的大察之年,州府有令,房州的户籍清查必须在四月底前办妥,到时候有州府户吏监督,查到你无籍无户,必将就地缉拿,押送州府大牢,等清查结束后,一并上报地官,而后以逃籍罪处以流刑。”曹悍满脸痴傻,巴叔言笑眯眯地道:“你自己算算,还有多少时日?”地官便是户部,这一点曹悍在恶补大周常识的时候请教过刘老头。如果真按巴叔言所说,四月底前落不了户,他就要被州府派人缉拿,当作黑户处理。曹悍脸色难看,就是不知巴叔言说的,陈县尉无法按时到任究竟是真是假!“老夫再给你三日时间考虑,考虑好了,再来找我!你回去吧!”巴叔言挥挥手,稍微站一会,就像气力不足似的坐下,赖有为忙奉上热茶。“赶紧走!”赖有为喝叱一声,两名青袍佩刀汉子拦在他身前。曹悍暗暗握拳,咬咬牙转身,在巴府护卫的监视下出府而去。巴叔言斜倚着,服下一颗赤褐色丹丸后躺了会,气息逐渐平缓。“黄铎呢?”巴叔言沉声问道。赖有为撇嘴道:“留下口信,说是回一趟房陵。”赖有为愤愤不平的嘟囔道:“阿郎,黄铎如今不过是个废人,咱府里还留着他作甚?亏他号称浑江虬,还不是被一个毛头小子差点一刀断了胳膊!”巴叔言半闭眼,淡淡道:“黄铎还是有些本事的,而且他受张别驾派遣,来竹山助我,不可怠慢!”赖有为小声道:“说是协助,其实只怕是监视阿郎!”巴叔言睁眼,笑了笑,悠悠地道:“所以,我需要把曹悍招揽过来,此人更年轻,更有能耐。张氏的刀握在手里,始终不放心,我必须要有属于自己的一把尖刀!”“也不知那曹悍,值不值得阿郎下这么大功夫!”巴叔言刚想说话,那金鲤突然从木盆里跳出,落在地上,距离池塘边只有寸许,鱼眼鼓睁,鱼鳃一张一合。“快!快!”巴叔言紧张的指着金鲤,示意赖有为赶紧把鱼捉回来,这可代表着他今年的运道。赖有为忙蹑手蹑脚地靠近,一个猛扑抓去,那金鲤却从他双手间挣脱,噗通一声落入了池塘里。“阿郎鱼鱼跑了!”赖有为哭丧着脸。巴叔言气得一阵咳嗽:“蠢蠢材!你今日不下去把鱼捞上来,老夫打折了你的狗腿!”赖有为委屈巴巴,只得慢吞吞脱衣衫,望着冰凉的池水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