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叟驾驭马车,载着庄扬前往竹里以东的罗乡,一路上见家家户户门前种花,有芙蓉花、山茶,有玉兰树。芙蓉、山茶开满枝头,玉兰则是萌生了花苞,只待花期。
罗乡土壤肥沃,良田数千亩,大多种植水稻。
庄扬的父亲庄寿在去世前,于罗乡置下百亩田,而今有佃户十余家,这便是庄家吃用的来源。
庄寿是位商人,生前买了官爵,由此庄家有马车,能穿丝绸。后来,天下崩坏,住在大都里的皇帝被杀,各方势力拉锯,也没有谁再来管你商贾该如何如何。
春日,庄扬去罗乡,不为收租,而是察看佃户们种植的情况,毕竟一年收成的好坏,全看春日的播种。
庄扬宽衣广袖,长发编髻,乌发上插柄白玉笄,他仪貌端庄,翩翩甚都,似官宦之家的郎君。这一路车辚辚,马萧萧,还不知引得多少民户家的女子要瞧上他呢。
依靠在车厢一角,庄扬悠然打量这一路的繁华似锦,院门前的婀娜少女们,并未能引起他的兴趣。在这位翩翩美少年眼中,女子虽美,不如赏花。
马车抵达庄家的地界,庄扬下车,登上山坡,见每亩田上都种上了庄稼。这些年,锦官城摆脱战乱,临邛逐渐又热闹起来,鸡犬相闻,田埂上奔跑着玩戏的孩子们。
“二郎,看来都种上了,今年雨水足,庄稼好生长。”
易叟在庄家服侍多年,祖孙一家都在庄家当仆人,主人家的收益,自然也关系着他们一家。
“下去看看。”
庄扬既是前来察看,便不会随便看一眼就回去。他虽然喜爱悠闲,生性并不慵懒,他清楚一家生计的来源,及他能过着悠闲生活的原由。
沿着田堤行走,庄扬在前,易叟在后,佃户们都认识张扬,停下手中的农活,到身旁问候。
“今年添了个孩子?”
庄扬和佃户交谈,他留意到田中有位锄草的妇人,她背上绑着一个婴儿。
“添了个女娃。”
佃户躬身侧立,待庄扬颇为尊敬。
“有几个孩子?”
“四个。”
“地能种得来吗?”
“能,老大老二都能帮忙了。”
这家佃户姓时,庄扬记得他们六年前来到罗乡,无论大人小孩都衣不遮体。兄长庄秉租了他们三亩田,给予农具和米粮、房屋,第一年还免了租金。
后来到庄扬接手罗乡的佃户,庄扬给了老时五亩田,这是极其勤劳的一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庄家的田,在罗乡收着最低的租金,由此庄家佃户多,也没有空余的田地。若不,可以提供田宅给犬子mǔ_zǐ 。竹里的田地相对贫瘠,河畔的土壤多贝蚌、沙子,想来古远时期,夷水河十分宽广。
离开老时家地头,庄扬来到一片长满杂草的稻田,稻子叶尾甚至因为缺水而发黄,这是一处缺乏照顾的稻田。
“易叟,这是周季家租的田是吗?”
庄扬有些不确定,周季夫妇相当勤快,不该将田种成这样。
“还真是,二郎,我去和他说说,要是不想种地,就给别人种。”
易叟本是农户,觉得这般糟蹋庄稼实在不像话。
“先不急,其他家也看看。”
也不差这一时,这亩稻田,看来是废掉了,只能烧毁重新种植。
花费半日,庄扬将百亩田走走看看,每家每户的田,他都记得,也记在帐上。十四家佃户,除去周季,其余都将庄稼照顾得很好。
午时,穿过阡陌,狗尾巴草在风中摇曳,凉风扑面。庄扬在溪边停下,清洗双手,擦拭脸庞,他抬头望着连绵一片的稻田,及远处的青山白云,心情舒畅,哪怕他双腿走得酸疼,口干舌燥。
“易叟,你还走得动吗?”
庄扬在青石桥上歇脚,溪下的鱼虾穿梭于水草、石缝间。
“小老儿还能走,二郎腹中饿吗?”
马车上有干粮和水,马车寄放在佃户家,从此地过去,也有段距离。
“不饿,有些渴,无妨,且先去周季家。”
庄扬不喝溪水,哪怕看起来再清澈。前方便是周季家,有民宅就有水井,可以讨些水喝。
虽不至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可毕竟养尊处优,庄扬拖着两条酸腿,随同易叟前往周季家。
周季夫妇很年轻,养育一双儿女,这对夫妻跟其他庄家佃户一样勤快。
来到周家,寻常的农宅,门口堆满柴草,一只瘦猪躺在院中晒太阳。
易叟上门唤叫有人在吗?
周家的女儿出来,这孩子很小,只有五六岁。
“找阿父吗?”
“你阿父在吗?”
女孩儿摇了摇头,随后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庄扬。
易叟进入屋内,喊周季名字,听得一个虚弱的女声,从屋里头传出。
庄扬弯身跟女孩讨水喝,女孩点头,跑到厨房里,不会出来,用脏兮兮的手抓着水瓢柄,将水瓢的水洒了一路,递到庄扬跟前,只有半瓢水。
“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