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米双手抱着电脑包,用包撑着下巴,萎靡不振地盯着前方,眼珠子一会儿向右转,一会儿朝左晃,漫无目的地到处张望,又像什么都没看。
舒墨已经和县局的警察打成一片,他们围在尸体旁热烈地讨论着什么,多米瞟了一眼,就飞快地收回视线。
他对尸体没什么兴趣,甚至非常反感,闻见血的气味他就浑身不舒服。从前他是绝对不会出现场,到了这里后,就经常被拉着外勤。没想到久而久之自己居然也习惯了。
多米都不由得佩服自己,原来自己的心理那么强大。
在被汉斯领养前,多米待过很多地方,他对他死去的父母没有半点记忆,反而总会梦见寄养家庭的时候,那是在他去孤儿院之前。
多米换过六个寄养家庭,有些寄养家庭只是一门生意,孩子就是钱。不大的房子里挤满了心理不健康的孩子。
他们被抛弃,又被救助,但在这里一样得不到关爱。
很不幸,多米遇上的都是这样的寄养家庭,像集体宿舍一样,最多和五个人居住在一个房间,八岁前他一直处于流离失所的状态。
多米的智商过分的高,因此心智、行为都和同龄人不大一样,所以和其他孩子无法正常相处。异类都是会被排挤的,多米也一样,不过他不在乎,大不了独来独往。
和汉斯遇见是一次意外,汉斯调查案件,而他正好牵扯在里面,被汉斯发现了他独特的才能。
幼童的恶意带着天真的邪恶,往往会格外残忍,那天他被其他孩子骗到山里,然后独自待了一夜。
那天晚上他吓坏了,晕头转向地在山里乱跑,想要找回家的路。在没有灯光的情况下,他被树枝绊倒,摔伤了膝盖,因此只能在原地待着,找了一处柔软的地方。
那时候他觉得很奇怪,总能听见水在四周流动的声音,可他没有看见水,没有再继续想,他太累了,靠在柔软的泥土上,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是被人的尖叫声惊醒的。他晚上没回家,寄养家庭报了警,他们在山里找了四个小时,终于在小溪的下流找到他。
到现在他还记得那些成年人们惊恐的表情,发现他们并没有看他,而是瞪大眼睛直愣愣地看他的背后。于是他转过头,发现自己背后躺着十几具尸体,他们垒在一起,像一堵小型水坝,截断了溪流。
多米轻轻哆嗦了下,他低下头,再次把目光投向水潭,绿油油的水藻浮在水面上,眼前却浮现出那些腐尸垒在一起的场景。
他又有些想吐了。
此时已近晚上八点,阳光的余辉所剩无几,探照灯强烈的灯光交织在一起,白晃晃的一片,亮得刺眼。
穿着防水服的警察胸口以下浸在污水里,拿着大网艰难地在里面行走,这里唯一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不太可能有第二具了,但他们依然打算连夜打捞。
多米盯着他们忙碌的背影,打了个哈欠,他后悔跟舒墨来这里了,这种环境,舒墨自己一个人完全能行,但他在这里干什么呢?是为了监视舒墨吗?
那段视频里的舒墨很奇怪,视频也很诡异,他总是不自觉地猜想舒墨可能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些秘密不知道是好是坏,但有人放在他电脑里,一定是想暗示什么,可能会对舒墨不利,所以他不能告诉别人。
但是,舒墨会有危险吗?
“多米。”温和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正在发呆的多米吓了一跳,他捂着心脏回过头来,看见舒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后,手里还提着塑料袋,里面装了蛋黄派和牛奶。
“饿了吗?吃点东西。”舒墨把牛奶递给他,又把蛋黄派的外包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塞进他手心里,“今天辛苦你了。”
多米捏着蛋黄派,一时间说不出话:“舒哥……”
“嗯?”舒墨蹲在他身旁,吸了口牛奶,温和地转头看着他。
多米也看向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用力抿紧,低下头小口小口吃着蛋糕。
舒墨朝他温和地笑了笑,视线和他一起落在水潭上,他坐在地上,身体后仰,手撑在膝盖中间,两条腿放松地来回晃动,过了一会儿,他柔声问:“小多米,心里有什么烦恼吗?”
太阳已经彻底下山了,月亮从天边升起来,投下温和的皎洁月光,县城不比城市,没有繁荣的金融中心,没有热闹的车水马龙,只有大片大片未开发的土地,老旧的矮房,茂盛的树林。天空是纯粹的碧蓝,空气很清晰,有腐烂的树叶留下的土腥气。如果不是有具开膛破肚的尸体,算是很适合谈心聊天的地方。
多米咬着吸管,未脱婴儿肥的圆脸上,浓密的睫毛向下垂着,露出苦恼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