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无所知的小张已经驱车来到了荷花园。
荷花园位于淮市西北城区,比起其他四个发展飞速、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的城区,这里算是个奇葩。远离海滨,道路狭窄,路面坑坑洼洼,污水横流,到处裹着厚厚的泥垢。它像是被时代抛弃,盖了层洗不干净的破布,老屋矮楼密集,最高建筑超不过十二层,生活还维持在世纪开头的水平。
街边全是随意摆放的小摊贩,城*管则无所事事地打着牌,两方互不干涉,相处异常得融洽。
开车进入主路,就能远远看见正在冒烟的大大小小烟囱。淮市的所有家具厂、能源厂、包括重污染制造业全都集中在这一块。
早期工业化疯狂建设的后果在这几年凸显,长久的雾霾天,黄褐色的溪流水,工人们开始病发各种癌症,尤其是肺癌最为严重,于是有点钱的人早早搬离了这里,如今只剩下上了年岁、口袋干瘪的老工人。
而且这里实在没什么风景名胜,也没有吸引人的美食,更没有网红打卡地,交通也十分不便利——公交车最迟晚上八点停运,地铁也还在修建,除非住在这里,外人几乎不往这里来,所以路上基本没什么车。
小张先去了荷花园派出所,派出所工作不多,可能因为外人少,长住的人几乎都是工厂里的同事,所以这里基本没出过什么大案,最多是些治安方面的纠纷。小张到的时候,几个值班的民警还聚在一起看球赛,听说市局来人,也不怎么紧张,从里面出来个年岁最大的招待他。
“别见怪,这里就是这样,没什么事,干耗着也无聊,所以管得比较松。”老民警头发灰白,一脸的褶子,在这里熬着退休,对人态度很和蔼,见他就笑了笑,热情招呼他进了办公室,“小周给我打了电话,这小子最近还好吧?现在都做队长了,以前我刚认识他的时候,做事毛毛躁躁的,被人训还不服气,老爱顶嘴,可让人头疼。”
小张没想到见的是市局老前辈,像他们做刑警的,如果四十岁没往上升,就会被下派到分局刑警队,或者基层派出所。面对年龄比自己大好几轮的前辈,小张说话声都小了,也不敢编排顶头上司,只能傻笑着摇头说:“没有,周队在我们面前还挺可靠的。”
“哈哈,那都是装的。”老民警给他掺了杯热茶,随后从抽屉拿了袋资料递给他,“小周给我一打电话,我就把资料准备好了,没想到你们问天韵会所的事……那会所关了七八年了,一场火烧得只剩下光秃秃架子,出警的民警都被调离了,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不过你不算白来,当年的事想查,还是多少能查出点名堂。你来的时候应该也看见了,这荷花园一直没有开发改造,一切都维持原样,包括那会所,八年过去了,还是原来的烧剩的框架子。周围的小店也基本还是原来那些,一会儿我可以带你去问问,说不准还有人记得当年的事。”
天韵养生会所位于荷花园中心地带。在本世纪初,工厂化搞得如火如荼的时候,荷花园曾一度成为最繁茂的商业中心,仿欧的建筑一栋又一栋,妥妥的销金窟,如今还能从褪色的金色装饰柱窥见当年繁茂的景象。
老民警远远指着前面荒凉的街道,叹息着说:“就这条街,是淮市最早的步行街,一到晚上,灯火通明,到处都是人。前面的音乐广场来的都是一家子,小孩特别多。我记得还有打枪的游戏机,两元钱十发子弹,如果连续十枪都是十环,可以领个一米高的熊娃娃。周鹏那小子忒坏,骗小孩钱,替人打枪,不过他枪法好,几乎每次都中十环,把老板气得给他拉了黑名单。”
老民警说着笑眯了眼睛,一边自顾自回忆,一边热情地给小张介绍。小张愣愣地看着光秃秃的平地,无端浮现出八年前那番热闹的景象。
直到走到天韵会所的遗址,老民警才突然住了嘴。那栋曾气派的地标示建筑,如今被烧得乌七八黑,墙皮脱落露出红色的墙砖,钢筋外露着,装饰物都覆盖了厚厚的泥垢和黑灰,走近了还能窥见些散落的水晶和海报,整栋建筑只有柱和梁在苦苦支撑着,带着荒凉破败的气息。
“当年这间会所算是这里最高档的地方,装修得金碧辉煌——玫瑰墙纸,水晶落地灯,大堂里还有大象喷泉,像电视剧里的英国皇宫,看起来非常气派,一般人可不敢进来,来的都是达官显贵,消费一晚上就要近万元,那可是十年前啊,一万元都能买房了。”老民警蹲下身捡起一块水晶,吹吹了上面的灰,露出里面皲裂成网的裂痕,微眯了眼睛,“但其实就是个澡堂,搓澡的地方,怎么会有那么高的消费呢?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猫腻?进出的人是不是有问题?显而易见的东西,可就是没有人来查过。”
小张闻言一愣,从这只言片语里敏锐地察觉出隐含的几条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