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红昶坐在床边,两眼木然地盯着墙上的那一扇窗户。那扇窗户正对着市局大门,平时人员往来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深更半夜也常常亮着灯,值班的,轮班的,还有随时准备出警的警车都被圈进那扇不大的窗户里。
偶尔也会有外来人员,大半夜来的不是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就是脚步虚浮的报案人,辨不清门卫不是警察,见人就跪,拽着他的手号啕大哭:“警察同*志,帮帮忙,求求您帮帮忙!”
这是他看了快十二年的夜色,外墙翻新,监控设备更新换代,种在院子里营养不*良的树苗长成了参天大树,野草疯长的花坛里总算是活了几株花草,人来来又去,总留不住几张熟面孔,唯有他雷打不动地坐在这里,脚底下像生了根,深深地埋进这片土里。
从窗户看过去,那些忙忙碌碌的人影和闪烁的警灯成了渐明渐暗的颜色,混合成大团大团没有实体的色块,已经面目全非。倪红昶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什么都看不见,看不见大门进进出出忙碌的警察,也听不见不时耳畔乍响的警笛声。
直到他听见很清脆的一声笑。
倪红昶蓦地站起身,他仿佛听见了那娇滴滴的童声,一种恐惧和喜悦同时升起的复杂情绪在胸中酝酿。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柜子上的相框,却在目光触及那上面幼嫩的面孔时,整个人陡然僵住,一个声音沉甸甸地在耳畔徘徊——
那个孩子,在十二年前就没了。
这时,屋里的电话响了,倪红昶回神,接起电话,然后下意识地佝偻起身子,点头说:“还没睡,是三楼审讯室的电跳闸了?我知道了,马上过来。”
倪红昶深深吸了口气,他走到柜子旁,开始挨个捡起工具装进包里,还从里面拿出一卷捆好的鱼线,但他没有把鱼线放进包里,而是揣进腰带里捆着。
——孩子没了。
走到床边,倪红昶掀开枕头,拿起藏在里面的一包烟。
——十二年前就没了。
倪红昶走到门外,仰头看了一眼停电的三楼,突然笑了笑。
………
省电视台四楼依然灯火通明,容铮挂上电话,朝对面一点头:“杜队,我也发给你了,看新闻你还有印象吗?”
“别说,还真有。”杜昭点开手机屏幕仔细查看了片刻,然后点点头,“这事情你们问我是对的,那时候周鹏还是个小屁孩,在外省读书,他不清楚,就我做了警察,正好调到市里。”
多米有些稀奇:“那很早了吧,我看新闻的日期是十二年前,那时候你们用电脑吗?”
“对,两千年的时候,局里也用电脑,但不是这种屏幕,是那种很老的有大肚子的,能处理的东西有限,网速还非常慢,等开个网页能出去跑个来回,不像现在,系统输个关键词,想要找的资料就立刻全有了——哎,说远了,我们言归正传。”杜昭放下手机,正色道,“当时这件事闹得挺大,那时候我才调到市局,所以记忆很深,毕竟刚来就有好几个领导因为这事被查,还有双开的,连当时的公*安局局长都被撤职了,但有些细节可能模糊了,你们容我回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