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周鹏整个人哆嗦了一下,“死人怎么杀*人?”
然而不等王亮开口,周鹏又被自己一句话惊得毛骨悚然,激起了胳膊上一串鸡皮疙瘩,硬是吞了好几口唾沫,才把心里那股凉飕飕的感觉压下去,一伸手指着王亮:“我去,你可别告诉我,你这是个鬼故事,我们是信仰马克思主义的人民警察,那可只能和活人斗,要是鬼,那请赶紧改道,去山里找道士和尚。”
“不是,”王亮沉沉地一摇头,“当时他女儿被运渣车卷进轮子,身体碾成好几块,死的不能再死了,反而是他……车掉进海里后,没有找到尸体……”
容铮瞳孔一缩,猛然间想起死而复生的陆阳来。
陆阳当年不就是这样?被通缉后,他果断把车开下悬崖诈死,随后隐姓埋名以死人的身份逃过警察的追捕,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策划了震惊全国的415绑架案。
王亮摘下眼镜,抬手揉了揉酸胀得让他头疼的鼻梁,低声说:“这些年来,我一直在为罪犯辩护,一方面的确为了名利,另一方面是想透过他们的关系网去找他。我总有种感觉,他一直在注视着我,当年我背叛他,到警察面前指认他,以他极端的性格,肯定会找我报复。我害怕极了,每晚做噩梦,总觉得他会杀了我。因此我查到的相似案件越多,就越感到毛骨悚然——他居然能将普通人洗脑成无脑的杀手,让人防不胜防……”
“所以你不敢参加聚会,不和任何人走近,过的如履薄冰,深怕不小心掉进他的陷阱,还最怕过年过节,恨不得天天加班,也不愿意和其他人发展正常的社交关系,以致于到这个年纪还单身。”容铮目光沉沉地看向他,突然轻声问,“王律师,这么多年,你觉得累吗?”
这句话一出,王亮的心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轻轻地扎了一下,涩涩地疼,他两手撑在膝盖上,低着头,数不清的蚂蚁缓慢又整齐地在他身前爬过,就像多年前风呼啸而过的黑夜。
他坐在冰冷的钢架上,绝望地俯视着地面,正要一脚踏出,那些看起来像蚂蚁一样小的人们忽然停下脚步,蓦地抬头,带着照片里稚嫩又青白的脸庞,鬼气森森地望向他,同时朝他伸出血色的手,拼了命地朝他抓来——
“都是你,你为什么不死!为什么不死!”
他恐怖极了,连滚带爬朝后退,却听见背后传来沉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蓦然回头,那记忆里纠*缠不停的中年男人,半张脸萦绕在黑色的烟雾里,嗓音里带着绝望悲呛的调子,哀伤地问他:“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而他只是沉默,沉默地抓紧衣角,一声不吭。
宛如他当年一样。
多年以来,巨大的愧疚感填满了他。
如果当年他没有出声,男人一死了之,那些照片里的人仍旧能好好活在这世界上。
他把所有的错全部归咎在自己身上,认为自己活得一塌糊涂,不仅拯救不了自己,也拯救不了其他人,最后就连中年人,他也背叛了。
容铮专注地注视着他。
“王律师,”他放低了声音,递去一杯温热的速泡咖啡,“喝点带糖的东西,能让自己好过一些。”
王亮轻声道谢,像是渴极了,仰头喝了一大口,容铮看他脸色好了一些,才接着继续说:“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忍耐,直到父母去世后,终于忍不下去,选择主动出击,这才私下建了网站。你觉得这些年,他一直在暗地里监视着你,像鬼魂一样阴魂不散,寻找机会找你报复。还有一点,你认为只有你知道他做过那些事,所以只要你一旦有所动作,他就会立刻出现,甚至不惜跳出安全区,暴露自己。”
王亮面色苍白地看着他。
“可有一点我始终想不明白。”容铮说,“当年他绝望自杀,直到遇见你,他才放弃了这个念头。你们相处愉快,不仅你把他当做避风港,他也把你当半个儿子,把对女儿的亲情,全部寄托在了你的身上。说老实话,我不明白,一个本来心怀愧疚的父亲,怎么会去伤害自己的孩子?如果他真想报复你,在自杀前威胁你或者伤害你不是更有效果吗?干嘛要沉寂了二十多年,又突然出现在你面前?”
王亮一愣:“我……”
“二十多年了,不仅罪犯在进步,我们的刑侦手段也在飞速发展,那么多地方那么多警察,难道全都是业务能力不够,没有人产生过半点怀疑吗?”
“那都是意外,他没有亲自下手,只是控制别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没有疯,我精神正常的很。”王亮目眦欲裂,倏地提高音调,“你看过那些视频了,那些隐藏的拍摄者,伪装成意外的故意谋杀……我没有说谎,二十年前是,二十年后还是,你们这些警察怎么那么无能,为什么证据摆在眼前,你们还不信我!”
“因为不合常理!过去二十多年,那人算下来也快六十来岁,怎么会像年轻人一样精通网络?如果他那么懂操纵人心,那怎么连自己的女儿都拯救不了?就连你,他都无能为力,让你这么多年活在惶*恐不安的噩梦里,连像正常人交友聚会都做不到。”容铮沉下声音说,“王亮,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恰恰是相信你,相信你说的他把你当成亲人。”
王亮睁大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二十多年前的那些意外,无论是巧合还是故意谋杀,现在都无处可考。”容铮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他本来失去孩子,十分绝望,甚至想到了死,你却突然出现了。一个缺失父母的孩子,一个缺失孩子的父亲,你们互相成了彼此的精神支柱。即便他想复仇,也不会针对你。哪个父亲会介意自己孩子做的错事?会忍心杀掉自己的孩子呢?那些丧心病狂的少数咱们暂且不提,虎毒不食子,他真心把你当亲人,只会想你好。你仔细回忆下,在你们相处的日子里,他可曾对你有过半句责骂?”
王亮双眼发红,黑青色的眼袋沉沉地挂在脸上,他脸颊两旁的肉不自然的颤*抖着,闻言一愣,喉结上下滚动一番,一股怪声从喉咙里钻出来,像是突然间哑了,沉默了半晌,嘶哑着嗓音说:“他把我当做精神支柱,我却报警……”
这一瞬间,他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倏地一怔,浑身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是我,是我……我害死了他……那些只是我的臆想,所以那间房里布满灰尘,警察一无所获,因为压根就没有所谓的照片……哈哈哈……”他忽然狂笑起来,像个突然病发的疯子,坐在椅子上前俯后仰,脆弱的椅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