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雷响,闪电把周鹏那张恐惧的脸照得格外苍白。外面此时正风雨大作,窗帘被风吹得高高飞起,屋里有光,但是照不亮,是那种隐隐约约能让你把眼前东西照个轮廓而已的弱光。
周鹏都想哭了,使劲把手掐了下大腿,不疼,果然他妈的是梦,但他这辈子就没做过这么真实的噩梦!
头发多得不正常,一大团一大团从箱子里涌出来,那根本是箱子里装不下的量。周鹏记得箱子里人偶是戴了一顶假发,但现在这头发不仅不假,更像是活了一样,自个儿在动。
这时候屋内时明时暗,还有女人在笑的声音,这种场景要放在眼前,真的是恐怖片一样的场景。周鹏吓得快背过气了,哆嗦着腿和手,像从厚厚的泥里拔腿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地想朝另一头走。
大约走了两三步的距离,周鹏忽然感觉脚踝冰冰凉凉的,他觉得奇怪,不是梦里没知觉吗?他低头朝下一看,发现那头发竟然追上来缠住他的脚了!不仅如此,头发须还朝他裤腿里钻。周鹏以前看过有关头发的鬼片,对头发格外害怕,因为这东西会钻进人的眼睛嘴巴耳朵里,然后把眼珠脑浆舌头从脸上的几个孔里全部挤出来,那场面真是让人头皮发麻,他浑身一哆嗦,赶紧跳了起来,一边抖着身体,一边不受控制地大喊:“头发,头发,头发!”
他边喊边跳边回过头,就在这时候,闪电“唰”地照亮了屋子里,又是一声轰隆雷响在耳边炸开,在这同时,周鹏看见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那箱子已经打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正从箱子里慢悠悠地爬了出来,周鹏看到这一幕,直接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女人走起路来非常奇怪,像是关节不听使唤,摇摇晃晃地伸着手朝周鹏走来,屋里的灯开始要命地闪烁起来,周鹏吓得快抽抽过去,就在他睁大眼,觉得自己血管快爆炸的时候,那女人已经走到他跟前,他不由地一仰头,正巧看清了那女人的脸,这一瞬间,他浑身寒毛都炸了起来。
那是一张戴着面具的脸,那副面具就和监控里看见的面具一模一样,只是材质不同,这面具是个透明橡胶,眼睛鼻子嘴用颜料画上去,像层皮一样绷在女人的脸上,在忽明忽暗的室内,看起来格外阴森,周鹏脑海里突然冒起了个想法,是不是这女人没有脸?
想到这里,周鹏的脸都绿了,这哪里是女人啊,分明是那个冷冰冰的人偶!这时候头发已经缠满了他的小腿,形成了黑色像茧似的东西。以前听老刑警讲鬼故事,说是有时候冤死鬼无处申冤,会借梦喊冤,如果没能让那鬼满意,这做梦的人就会在梦里硬生生被吓死。
这时候周鹏已经恐惧到极点,马克思都没能让他保住唯物主义的本心,总觉得这是被鬼托梦了,缓过劲了,想到白天他对那些物品的零碎物件代表的意思,他一咬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姑娘,我知道你死得冤枉,我是警察,还是刑警,专管凶案命案,既然有人把你送到我这了,就是把你托付给我,那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周鹏说完,心里暗想,你就算不搞这一出,我也肯定给你查啊,冤有头债有主,你要现在把我撂这了,我还怎么替你伸冤,怎么让那些害你的人罪有应得?
他刚想到这,感觉小腿一松,那裹着小腿的头发忽然缓慢地松开,听着一阵悉悉索索头发丝爬地的声音,过了大约半分钟的时间,他偷偷抬起头,发现那人偶已经不见了,而那头发正缓慢地回到箱子里,过了大约五六分钟的样子,最后一团头发已经消失在了箱子里。
顿时屋内光芒大放,那屋外的疾风闪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四周陷入一片寂静。
周鹏刚提在嗓子眼的心一下落回肚子,他不敢再看箱子,把头偏开,顺着墙根小心翼翼地摸到沙发上,然后把整个身子躺进去,心想这噩梦到这里也该醒了。
他又迷糊了好一阵,感觉自己像躺在一片云上起起伏伏,直到一阵嘈杂的音乐在头顶炸开,周鹏才终于挣脱了梦境,缓缓地醒了过来。
等周鹏醒来,已经到了饭点,六月的太阳落得晚,现在外面还是明晃晃的一片,他还是感觉一阵心悸,头晕腿软,搁在头顶的手机响个不停,刚才那音乐就是手机发出来的,上面已经有两个未接电话,他有些意外,因为打电话的居然是余宏军。
他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翻身坐起,拿着手机拨了回去:“喂,老余,什么事啊?”
余宏军在那头笑了:“没打扰到周队吧?”
周鹏也装模作样笑起来:“没有,我一光棍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那晚上有空出来吃个饭?”
“行啊,难得你老余不陪老婆孩子,说哪里吧。”嘴上这样说,周鹏心里却奇怪,他和余宏军的交情,没有到私下吃饭的地步。
“你点地,随便,我请客。”余宏军今天难得大方,“不过,吃饭前,得陪我去个地方。”
余宏军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周鹏松了口气,笑得更大声了:“只要不是把我卖了,都行。那我们一会去哪儿碰面。”
“你朝楼下看。”
闻言,周鹏走到阳台,探头朝外看,余宏军的车就在楼下,上面落了几片树叶,看起来已经停了段时间。
“我知道你腿脚不方便就干脆直接过来了,你收拾收拾就下来,我车里等你。”
“行,十分钟。”难得有人这么体贴,请吃饭不说,还车接车送,周鹏朝车的方向挥了挥手,那车的窗户立刻摇了下来,也冲他挥了挥手。
打完招呼,周鹏转身,准备先去洗手间洗把脸,换身衣服就走了,忽然余光瞥见了客厅中央,他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空空荡荡的地板上,已经没有箱子,但梦里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周鹏笑意敛去,锁上了阳台上的门。
……
……
夕阳,棚户区,老宅。
正值下班高峰期,狭窄的巷道里小贩的吆喝声和自行车铃声响个不停。
这里是淮赧市最早的城区,现在的其他地方都是由这里为中心向外辐射,早年建的时候,没有规划,秉承能住就行,间距建得极低,基本一竖耳朵就能知道隔壁楼吃的什么,拉的什么。
到了现在,这里便破旧得厉害,冬天还好,一到夏天,整片地区都弥漫着一股垃圾腐烂的味道,循着味道去找,能找到臭水四溢的垃圾桶,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汉正拿着火钳翻着垃圾。
他在垃圾堆里扒拉了一会,找到了二十几个塑料瓶,还有五个快递纸箱,老汉不禁笑了起来,今天的收获还真是不错。
把塑料瓶和纸箱捆好放进三轮车里,老汉翻身坐上去,准备蹬脚踏寻找下个垃圾桶,突然有人在背后大声喊:“江洋爷爷!”
老汉愣了下,非但没回头,还用力地往下一踩着脚踏,打算赶紧走,然而对方更快,三五成群围了过来,其中一个光膀子的壮汉冲到了最前头,反手一把抓住车龙头,冲老汉狰狞一笑:“朝哪儿躲啊?”
老汉浑身打了个哆嗦,手死死地拽着把手,想调转个头冲出重围。
这时候,后头跟来的人两步冲了过来,顺路从垃圾箱里舀起一瓢臭水,对准老汉的脸狠狠地泼了下去。一旁围观的人立刻发出一声惊讶的呼声,老汉却一声不吭,用袖子擦了下眼睛,默默地跳下车低头站着。
有人忍不住出声指责:“你们这是做什么,欺负老人算什么啊。”
“太造孽了,快报警,把这伙人抓起来。”
“报警?”壮汉脸上毫无半点惧意,拿出手机往地上一拍,恶狠狠地吼,“来啊,我他妈帮你报!谁不报今天就是孙子!”
那出声的人只是一时逞口舌之能的过路人,见状有些害怕,嘟囔了几句“你等着!”,然后在一片哄笑声中狼狈地挤出了人群跑了,其他人则是拿出了手机津津有味的拍摄,还有人对着老汉指指点点,一脸鄙夷。
很快人群越围越多,附近几栋楼的居民全出来了,还有人把头探出窗外,从楼上往下看,这些人把狭窄的巷子前后整个堵住,老汉逃不出去了,看到这里,他脸上有些绝望,面对这几个人高马大的年轻人,他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壮汉冷笑一声,朝地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他一抬腿,正中胸口,把老汉踹翻在地,然后一脚踩在老汉的背心上,朝着人群大声吼:“今天谁敢来多管闲事,别怪我不客气!”
见这群人又高又壮,露出的膀子上全是结实的腱子肉,周围人都换上了一脸惧意,没有人再敢吭声了,更别说报警。
老汉欲哭无泪地低下头,手掌无力地拍打着地面。
太阳还没下山,地面滚烫得像铁板,老汉的皮肤被烫得发红。
壮汉蹲下身,拍了拍老汉的脸,笑着说:“昨天让你溜了,今天好不容易逮着你,得给你尝点好的。”
老汉瞳孔一缩,忽然猛烈地挣扎起来,两只手用力挥舞,腿拼命朝上踢打,嘴里发出“呼呼呼”的声音,可惜没用,很快他就挣扎得精疲力尽,满头大汗地被人捏起下巴迫使仰起头。
壮汉冷笑,一把扯开裤腰带。
围观的群众立刻发出一声惊呼,年轻的小姑娘立刻羞红了脸连忙用手遮住了眼睛,有人拍手叫好,有人呼朋唤友,其他人则开始起哄,整齐划一大喊:“脱!脱!脱!”
老汉双手合十,眼中溢满了泪花,带着哭腔哀求:“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
壮汉抿了抿嘴,眼中也有泪花在闪,恶狠狠地说:“放过你?你孙子怎么不放过我兄弟,他才21岁,只是个还在实习的小警察,谁饶过他了?”
杀警察?
四周围观的群众面面相觑,方才只是起哄的脸上立刻换上一脸厌恶,开始指着老汉不客气的辱骂,还有的干脆随地捡起石子朝他打,但这还是不解气,有人胆子大的干脆冲上前吐口水再顺便踢两脚。
老汉跪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无力抵抗,只能蜷缩成一团任人打骂。
壮汉在呼声中似乎收到了鼓舞,拎着自己裤腰,叫人捏开老汉的嘴,冷笑着说:“老爷子,这是你的报应!”话刚说完,一泡姜黄色的热尿对准了老汉的嘴尿了下去。
围观的人里面不少是老汉的街坊邻居,相处了几十年。老汉是个老实人,一开始在粮食局门口摆修车摊,靠修车手艺养活一家人,儿子长大说要做生意,结果没想到在外面走了歪路,被抓了起来,这场面还有许多人记得一清二楚,当时来了十几个带枪的警察,老汉在外面修车,儿子媳妇在屋里看电视,孙子在楼下拿着小汽车玩。
那群警察直接一脚踹开屋,老汉儿子立刻绑了媳妇做人质,当时刀子都割进肉里,血红瘆瘆的往外冒,后来老汉儿子被抓了,媳妇跑了,留下老汉和孙子相依为命。
那小孙子小时候长得多可爱啊,聪明伶俐,但是出那事后周围孩子都打他骂他,常常能看见一群孩子骑在他身上,拿拳头使劲砸他,嘴里同时吼:“劳改犯的儿子,打!打!打死他!”
不就和现在一模一样?老邻居们摇摇头,叹了声作孽呀,继续站在人群里津津有味地围观着。
巷子的尽头,一辆黑色本田车停在那里,周鹏和余宏军站在车旁,周鹏一下咬紧两腮,手握成拳头,就要冲进人群,被后面的余宏军一把拉住:“别冲动!”
周鹏两眼都要喷出火了,愤怒地吼:“你没看见那伙人在干嘛吗?还冲动!我他妈的,非得揍死这帮小瘪三!”
余宏军抓住他的拐杖,叹了口气:“你这样子怎么去,别说把人家打趴下,你一过去手还没动,就被别人打趴下,”他又叹了口气,“再说了,你今天帮得了一时,能帮一辈子吗?”
周鹏深吸一口气:“什么意思?”
余宏军摇摇头,打了个电话,两分钟后,附近巡逻的民警赶到现场,看见这副场景,虽然制止了行为,解散了围观人群,但面对那几个找事的壮汉的时候,却从兜里拿出烟,递了过去。
周鹏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直了,不可置信地说:“这,这怎么回事。”
余宏军苦笑一声,拍拍他的肩:“周队,我们先去吃饭吧,我慢慢和你说。”
周鹏深深朝老汉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舒墨容铮互动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