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送一瓶“红酒”鼓励新人发帖。
……
……
男网管一时稀奇:有多少人买了?
柿子是金子:因为是新人首发,有全站标红,还被安排在最好的位置,现在购买量是314个人,也40个论坛币等于4元钱,也就是赚了一千二百元钱。
男网管吓了一跳:那么多?这才半小时啊。
柿子是金子:算少的,我之前有个整蛊老师的视频,购买量是4万人。
男网管激动起来:那就是十六万啊。
就在这时,男网管放在手边的手机震动了下,对话框里显示柿子是金子转给了他一千二百元钱。
男网管眼一下就红了,一千二百元啊,抵他打工一个月的工资了。
他在冷气充足的吧台里,冒了一身热汗,但理智还是让他留了个心。秉着天上不会掉馅饼的人生哲理,他忍着收钱的冲动:这样不太好吧,全给我了?
柿子是金子不屑起来:这才多少,不够我看的,而且这视频也是你拍的,理所当然钱全部给你。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合作?
男网管看着那一千二百元的转账,心里一片波涛骇浪,最终还是没有抵制住金钱的诱-惑。几分钟后,他按下了收钱,在钱落入账户悦耳的哗啦声中,他仿佛看见沉甸甸的金币从上空掉落,甚至可以预见到未来自己坐在满是钞票和金子做成的大山里。
只是拍个整蛊视频,就能赚那么多钱,自己再也不用辛辛苦苦闻着一屋子的方便面和廉价烟味,在这里通宵打工。
真是,太令人心动了!
接下来,男网管打开那条标红的链接,点进了那简陋的网页,看着不停增加的留言,还有视频的购买人数,内心产生极其巨大的满足感。
这时,门口的铃铛晃动了一声,几个学生模样的客人走了进来。男网管熟练地从抽屉里拿出胖子遗留下的那张卡在机子上刷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换上标准的迎宾笑容,问:“几位是打算通宵吗?”
……
……
晚上十点四十五分,距离淮赧市有三个小时车程的一个郊区的看管所里。
江洋躺在坚-硬的床板上,无神地望向窗外被铁栅栏挡住的天空。
他举起手,张开五指对准窗户,感受着层层热浪顺着那栅栏的缝隙朝自己袭来,混合着不远处修车厂产出的机油味。
好热啊。
但那是自由的味道,也是活着的感觉。
江洋现在的心情极其复杂,因为后天就要上法庭,那天冲动之下认罪,的确想到死,只要死了就能解脱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世界。可真的日子越来越近,那种与生俱来的对死亡的恐惧就从角角落落围拢了上来。
不想死。
这是他偶尔会冒出的想法,但很快,他又飞快咬紧牙根,握紧拳头,阻止掉自己那龌龊不堪的想法——怎么能那么懦弱?
既然决定了死就不该有其他想法。
那天那番对警-察慷慨激昂的陈词和威胁,虽然是一时头脑发热说的,但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要现在突然说,当时说的都是假话,岂不是很没面子?而且——
还有谁会相信自己?
作为一名罪犯的孩子,他深深明白,法庭不仅剥夺了他父亲作为人的权力,也剥夺了他正常人的权力。
从小到大,一旦出了什么坏事,像谁家掉了东西,谁家孩子被人打了,都会第一时间怪到他身上,久而久之,在大人那些审视和怀疑目光下,他选择破罐破摔。
你不是觉得我是坏孩子吗?
那我就坏给你看!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觉得自己的未来就是一滩腐烂腥臭的烂泥,从没想过居然会是受到冤枉而死。
想到那明明不是自己做的,却被硬安上的罪名,莫大的愤怒又袭上心头。
然而无论他多么愤怒和郁闷都无济于事,没有人能帮助他。
江洋郁郁寡欢起来,还像以前下意识把手摸到兜里,想找烟。然而他什么也没摸到屿|$汐%}团队,只是在丧气的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的时候,突然碰见了一张硬纸壳。
那是一张名片。
在一周前,一个名叫李志的刑辩律师朝他提出为他免费辩护的想法。在交谈中,李志告诉他,他从一开始就在关注这个案子,并好几次去实地调查——探访了他的学校还找过他的爷爷,在他研究了好长一段时间后,觉得延缓死刑改判有期的希望很大,于是找来了这里,想为他做辩护。
本来抱有极大希望的他回到了监牢,但同监房的人告诉他——“刑辩律师嘛,都想接个刑法案为自己打响名声,更何况你犯的这个案子那么出名,想借着为你辩护出名的人可不少。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赢了,他声名鹊起,输了,他也不痛不痒,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
江洋想到这里,愁眉苦脸地翻了个身,把那张小小的名片揉吧揉吧揉成一团,塞进了裤兜里。
这名年仅十六岁、思想还不够成熟的少年,凭着一时冲动认下了严重罪行,又在后续的时间里选择了隐瞒事实,他不相信警-察,也不相信自己。
他不知道后天将会发生什么,在茫然和仿徨间踌躇了半宿,他突然在这烤炉般炎热的监牢里觉得有些冷了。
在死亡的黑色阴影下,小小的少年不可抑制地感到害怕。
他紧紧抱住了自己,想用双臂温暖自己因为害怕而变得冰冷的身-体。
然而毫无用处。
他只能在巨大的恐惧前痛苦煎熬着,等着时间的消逝,等着那悬在头顶锋利的刀刃从天而降。
……
……
凌晨三点半,淮赧市公-安局依然灯火通明。
无论整个城市有多繁华璀璨,但阴沟角落里,总有些隐藏其中的老鼠臭虫。
周鹏刚开完复职后的第一个会,正撑着拐杖下楼,经过楼梯转角的时候遇见了余宏军。余宏军正站在楼梯间和人打电话,等周鹏一瘸一拐走过去的时候,余宏军已经打完电话,心事重重地拿着张纸巾擦拭额头上的汗。
周鹏转身靠在墙边,和他打了声招呼:“明天准备得怎么样了?”
余宏军闻言叹了口气:“难啊。”
在周鹏住院期间,余宏军临时顶替了周鹏的位置,好在最近没什么疑难案件,有重案组其他人帮忙撑着,倒是也没出什么大事。
这期间,最大的案子就是轰动的“415高中生杀-警案”。不过案子也简单,证据链齐全,还有嫌疑人的认罪口供,几乎没花什么功夫。就是社会影响太大,尤其是这两天,庭审将近,网上自媒体上全是有关杀-警案的报道。
省厅那边传消息,让专案组选个人去参加当天下午省电视台对该案的直播讨论节目。
其他人都忙,有的不屑参与这种抛头露面的节目,有的年轻没什么资历,还有的实在是忙脱不开身,到最后,这份差事落在了原本做最后结案文书工作的余宏军身上。
“不要紧张,就是走个过场。”周鹏递给他一支烟,热心传递经验,“我教你个方法,上台前喝二两老白干,绝对不会怯场。”
余宏军拿过烟,点燃大力吸了一口,苦笑着摇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
“那还担心什么?”
“你知道这嫌疑人是谁吗?”余宏军拿着烟的动作一顿,长长地叹了口气,“一个读高二的学生,还没成年……”
“知道。”周鹏打断他的话,挑高音说,“我还知道,受害人是一才毕业没过实习期的孩子,比凶手大不了几岁。”
余宏军眉头紧皱,重重吐了口烟。
“还有。”周鹏往头顶指了指,“记得缉毒大队的小郑,去年年初才来的,才二十七,刚来没到一年吧。前两天参加一追捕任务,被人拿酒瓶开瓢,赶巧了,就打在太阳穴,瞬间人就不行了,结果凶手抓到,发现是个十岁的小孩,连责任都不用付,报道都给压了下来,说是什么保护未成年人心理,我呸,那受害人的呢?靠他娘的法律。”
“唉。”余宏军揉了揉肚子,“我就是觉得,实在是可惜了,才十六岁,和我女儿一般大。还是未成年人,咱们却违反了保护-法,让他整个人都暴露在外面。你去看看网上,这个学生的名字,照片,家庭住址,从小到大读过的学校,甚至连出生的医院都被扒出来了。不仅如此,那孩子的家人,也都全部被人肉放在了网上。”
余宏军叹了口气:“前几天,我看了一个网上视频,有人跑到那孩子爷爷家门口,涂杀-人犯的话,还跑去骚扰老人家……哎,说不上来,我就觉得这事情,太操-蛋了。”
周鹏一句话没说,他的感觉很复杂。
一方面觉得未成年人犯罪实在可恶,法律不该保护他们,犯罪就该受到惩罚。
另一方面又觉得余宏军说的有几分道理,未成年人身心还未健全,想法冲动不计后果,毫不保护把个人信息暴露在网上,接受万人唾骂,这的确有些不妥。
他的心情变得矛盾又复杂,觉得这里又不对,那里又错了,导致他最后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默默拿着烟猛抽。
“这些天我女儿学校都在说这事情,她还说要来电视台看我直播,但我不想让她来,让她看见一群人讨论一个和她一样大的孩子,那些冰冷不带感情的话,讨论生命的价值,讨论两个人的死……我不想让她接触。”余宏军把烟放下,苦笑一声,“还有,我担心庭审出现变故,周鹏你还记得之前我不小心透露给记者消息,导致一个小明星自杀的事吗?”
周鹏抬起头看向他,只见余宏军向后摸了一把额头,露出稀疏的头皮,犹犹豫豫地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其中还有很多变故呢?”
周鹏对着余宏军,从上到下审视了一番,突然笑了:“老余,你变了。”
余宏军苦笑:“不是我变了,是小心了。”他半眯着眼睛说,“周鹏,等你遇见后悔的事情,就明白了。”
周鹏皱起眉:“我……”
“不过,你又不是我,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余宏军摇摇头,朝他笑了笑,“算了,这时候还逞什么能,有检-察-院在前面顶着,我想这么多也没用。我走了——再回去看看资料,好让心里有个数。”说完,他朝周鹏告别,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向办公室。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雨水噼里啪啦,像子弹一样密密麻麻地砸在窗户上。
曾经后悔的事?
周鹏看着窗户上流下的雨水,想起那通没有接起的电话。
在那窗户玻璃上被雨水模糊扭曲的倒影中,仿佛看见了那个狂风暴雨肆掠的基坑,又回到了那个充满硝烟味和血-腥味的爆炸现场。
他看见了姚大江最后临死那刻的疯狂和执着——在大雨中死命拽住他,又拍了拍他的胸口,奋力把他朝外一推,接着对着胸口就是一枪——
“呯——”
那把钥匙到底是什么呢?
你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呢?
周鹏站直身-体,望着空荡荡的走廊,仿佛看见姚大江就站在尽头的走廊,靠在窗户上抽烟,脚下是一堆燃尽的烟头,只见他愁眉苦脸的放下手里的烟,转头看向他,问:
“周鹏,为什么我的死没有任何用处?”
“为什么这天依旧是暗沉无光?”
“为什么世界毫无改变?”
周鹏深吸了口气,嘴角朝下轻轻一耷,撑着拐杖,吃力地一步步走下楼梯。
******
“你有过后悔的事吗?
对于我来说,就算再回到那一天,我依然会做下这个决定。
我坚信如此……”
半年前,二零一五年一月一日,正好是迎接新年的第一天,整个淮市充满了欢快洋溢的气氛。
一个头发稀疏、有些花白的中年男人,正满头大汗地从拥挤的地铁车厢里走出来。
他穿着价格不菲的定制西装,手腕上戴着闪钻的金表,腰间的皮带扣子是有名的奢侈品牌标记。但没有人朝他敬注目礼,因为穿戴着近百万的奢侈品和人挤地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其他人都以为这不过是个穿a货的虚荣心老头。
对上了年纪、又长期不运动的人来说,挤下班时间的地铁实在是个体力活。中年男人靠在栏杆上,急-促地喘了口气,等着呼吸慢慢平复,周围的人少了一些,才缓缓地抬起步伐跌跌撞撞朝通道走去。
从地铁口里出来,天就开始下起了寒冷的冻雨。前方的路上铺满了被雨水打下来的落叶,朝前走不到一百米,能看见一个公交车站台。这时候站台已经没人了,刚刷过漆的广告牌正朝道路上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再往前是个十字路口,没有红绿灯,只有两个还在修建的建筑工地,即使已经深夜,依旧发出让人烦躁不堪的噪音。
这里原先是农田,后来市政规划,把这一片全规划进了城市范围,再之后便开始了大兴土木,可又经历几次经济泡沫,开发公司资金周转不善,工程持续了四年的时间,除了工人这里已经没有居民了,现在又是晚上,沿路出去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下着细雨的夜,四处散发着草木腐-败的味道,格外寂寥寒冷。
雨越下越大,工人们开始收工,不一会儿,周围就一个人也没了。
谁也没有发现,一个中年男人带着略显臃肿的身-体避开看守,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工地,并四脚并用地爬到了毫无防护的楼顶。
黑暗的尽头匍匐着巨大的塔吊,横支出在半空中,像是巨-龙的骨架,楼顶的风也发出野兽般呜呜的响声和钢铁摩-擦的声响撞在了一起,仿佛是巨-龙的幽灵在发出阴森咆哮。
没有月光的暗夜被细密的灯火点缀,电气光芒的洪流细数着流连忘返的纸醉金迷。
中年男人喘息了口气,睁开空洞的双眼,俯瞰着这座金贵而又刻薄的城市。他无时无刻不再想,好冷啊,黑沉沉的,又可怕。就是这里,她站在这里的时候,应该也是如此恐惧吧。
今天我也要从这里离开这个世界。
他像是握着宝贵的财宝一般,双手紧紧握住手里的手机,狠狠地咬住牙齿,下了某种决心。手机上贴着的粉钻在黑夜里发出五彩的光泽,吊坠上的铃铛随着他轻微的颤-抖发出欢快的响声,仿佛有位妙龄少女正拎着裙角翩翩起舞。
中年男人感觉到了满口的铁锈味,但他此刻没有任何痛感,只有巨大的悲伤。或许悲伤到了极点,人类的其他所有感官都降为了零。
他屏住呼吸,颤-抖着翻上了矮墙,巨大的风浪差点把他吹翻,他连忙一把抓住墙壁,可一扭头,眼下就是万丈深渊,生理性的惧怕瞬间冲进他的大脑,求生的本能战胜他求死的心,他双手不要命地扒着墙壁,慌忙间拼命想要爬回去。
突然,这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不顾形象嚎啕大哭了起来。
他哭得撕心裂肺,和呜呜乱叫的风搅和在了一起,形象颠倒仿佛是个熬不住痛苦的孩子,双手卷曲放在怀里,在墙角缩成黑糊糊的一团。
他的女儿就是站在这里,十五岁的少女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没有带一丝犹豫和恐惧直直从楼顶跳下去。
本该是最美的年纪,像花的少女,她为什么会这么想不开呢?是那些报道上写的,因为自己这个父亲太不够格——常年在外工作不管不顾,回到家毫无预兆带来一个从未打过照面的年轻后母,孩子终于是忍受不了学业和家庭的双重压力,一死了之。就像脆弱的小鸟,终于是被风雨打碎了翅膀,坠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万念俱灰地看向夜空,胡乱用手擦着脸上的眼泪,心想,爸爸对不起你,现在爸爸就去陪你。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再次鼓足勇气重新翻上围墙。
突然,一声略带嘲讽的轻笑在不远处响起。
男人本来紧张恐惧到极点,此时浑身一哆嗦,紧张地转过头,惊愕地发现一个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此刻正坐在塔吊上。
少年微微笑着,两条细细瘦瘦的小腿在半空中摇来摇去,风把他的头发吹起,纤细的身-体在风中摇摇欲坠。
浓重的血-腥味顺着少年展开的双手被风带着钻进了中年男人的鼻腔里。
那少年满身是血,从他的嘴里一直延伸到胸口,明亮的双眼俯瞰着整座城市。他犹如鸟儿展开了手臂,蓝色的校服被风吹得鼓起,仿佛是要跳下去。
男人的眼皮重重一跳,他莫名从这一幕看出些女儿的影子,忍不住大叫一声:“同学!”
就在这时,他听见手里的手机铃声响了一声,那声音像是某种尖锐的金属器具,猛地扎进他混乱不堪的脑子里。他倏地一愣,愕然地睁大了眼……
***
短信/彩信
今天星期二
——贱人,你真的死了吗?
一分钟前
——可真是条听话的狗(^_^)
刚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