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赶紧追上,他重新举起拳头,追随着那只跑得飞快的小白狗,死寂的废墟里的唯一人类正在努力奔跑。
风声呜呜地从耳边刮过,他跑的飞快,和泥土摩擦的脚底磨出了血,他依旧跑着。
周围的景物渐渐发生变化,建筑物越来越少,好像小白狗带着他通往一条从来没去过的路,直直地通向黑黢黢的尽头。
那里像是浸染在无尽的黑暗里,他曾经到过边缘,试图走进,但他很快退了出来,那里太黑了,那是实体粘稠的黑,一旦进入,就会让他有种自己会被黑暗永远吞噬与之融为一体的错觉。
他甚至一度怀疑,之所以废墟会成为废墟,正是因为这股黑暗在侵蚀。
他看着跑在前面,成为一道白色虚影的小狗,伸出手——
别去,会不见的!
但是奇怪的事情再次发生了——在小白狗踏入那边沥青般粘稠的黑暗时候,周围的黑暗仿佛突然有了生命,纷纷逃离开,只要小白狗踏入的区域,周围就会清出一片纯净的区域,没有黑暗,没有废墟,完完全全一条笔直的路。
他深吸一口气,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原来他一直寻找的路,就在这片黑暗里!
小白狗慢下了步伐,不时地回头看,看样子是在停下等他。他跟在小白狗后面,好奇地打量那些黑暗,他试着把手伸进黑暗里,但并没有和小白狗同样的景象,他的手只是被融入黑暗里,就像断了半截,只有胳膊加半只手肘悬在半空中,他赶紧把手收了回来。
他想,似乎是因为小白狗的白色和黑色恰恰相反,如同水和火不能相融,所以黑色无法把白色吞噬。
这一瞬间,他得出了一个结论,没有小白狗,那他就会消失,于是他不顾小白狗挣扎,固执地俯下身子把小白狗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朝前走。
前面的路,并不需要小白狗指引了,因为只有一条路,像是悬浮在半空中,路两边都是连小白狗也无法化解的浓稠的黑。
路很长,他走啊,走啊,连怀里的小白狗都沉沉的睡过去几次。
但是单调无聊永远一模一样的道路,让他根本无法分清楚多少时间,他甚至一直以为最多花了一天,直到看了眼手表,他才发现他已经走了足足一个星期的时间了。
换做其他人早就受不了了,但他毫无感觉,似乎是自己很习惯这种单调没有任何意义的行走,路途里,他始终保持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是多次遇见过这种情况,并且大脑经过特殊的训练,立刻就能进入应激反应。
他空白的大脑里,突然又蹦出了新词语:保护。
他一愣,有些不明白这个空洞的词语含义,只是记忆里某个小小的部分被唤醒,有个声音再告诉他——“都是为了你能保护好自己……”
为什么要保护自己?
他皱起眉头,还想多想一些,怀里的小白狗突然剧烈挣扎起来跳到了地上,像是遇见什么很激动的事情,拼命朝前跑。
后面的黑暗瞬间用了上来,他赶紧追上,然而就在他追了几步后,他停住了脚步,张开了嘴,发出了第一个音节:“ha——”
在他眼前,依旧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从头顶到四周再到脚底,令他震惊到发出声音的是,一个古怪的绳结——井字型,仿佛是个可以爬上去的绳梯。
小白狗就坐在绳结旁欢快地摇着尾巴,朝他清脆地汪了好几声,好像意思是在说就是这里!
他走到绳结之下,扬起头,那绳结从他无数次抬头看去的那犹如黑洞的天空垂下,然后掉进路旁边粘稠的黑暗里,看不见起点,也看不见终点。
黑暗中,爬梯孤零零地悬在天地之间。
这通往哪里?
他低头看向小白狗,小白狗当然不会回答,只是朝他晃着尾巴,他伸出手握住绳子,大力晃了下,整个绳梯开始晃动,看起来似乎很危险——“我会掉下来吗?”
他心想。
“汪汪汪——”小白狗似乎听见了,鼓励地冲他使劲摇尾巴,好像再说,不要怕,催促着他赶紧上去。
他紧紧拽住绳子,试着把左脚放了上去,小白狗站起身,好像鼓励一样,转了个圈,两只前爪在空中舞动了下。
一时间,他像是收到了莫大的鼓舞,另一只脚也踩了上去,然后他试着爬了两下,发现并没有那么危险,自己的身体好像很熟练似的,他开心地朝地上望去,打算给小白狗展示。
但当他低下头,那只爱摇尾巴的小白狗不见了。
一道白色的光,仿佛灵魂一样在黑暗里碰碰撞撞,一开始黑暗只是试探着靠近,随后大批大批的黑暗一拥而上,那白色的光瞬间吞噬,然后——
小白彻底消失了。
用力眨了眨眼睛,他忽然意识到那些黑暗到底是什么,眼睛里又流出了有温度的水。
然后他艰难地发出一声:”ha——”
嗓音沙哑干涩,带着痛苦和悲伤,还有专属于小朋友那种孱弱的委屈。
他大力吸了下鼻子,擦干脸上的水,抓紧手里的绳子,仰起头看着无尽的黑洞,然后绷紧全身肌肉拼命地朝上爬。
他想起那个陈旧的村子,想起自己收集的破破烂烂的小玩具,想起那只有热乎乎肚皮的小白狗。
单薄的小人在黑暗里孤零零地攀爬者绳梯,肩膀不时地踌躇一下,发出小小的呜咽。
他并不知道,这种情感叫做不舍。
那是一种痛苦难言的心情。
胸口像是被一大团棉花堵住。
眼泪啪嗒啪嗒从天而降,掉落在黑暗里——再见了,小白!
还有——谢谢你,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