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周兴换了身清爽的中山装,出来的时候,还化了简单的妆,在阴沉的天气下,依旧看起来精神抖擞。保释手续其实早就办好,但这位毕竟身份特殊,昨晚一夜达胜集团股票跌停,已经伤筋动骨,作为事件中心人物,孙周兴必须得给全体股东们一个交代。
宣传部门提前跟几家主流媒体打好招呼,敲定了标题内容,强调昨夜的事情不过是一场有心之人搞的诬告,达胜集团从里到外清清白白,警方连夜查明真相,还孙家一个公道。
至于方才的受害人家属示威,只要暗示几句对方想要赔偿,那就很容易把舆论带偏,那些家属也会变成舆论中被人利用,想要趁机敲诈达胜别有企图。
这对于站在道德制高点的部分民众心中,比起追究杀人凶手还要更加难以接受的,是一种被人玩弄欺骗的羞辱感。
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孙周兴十分满意,他微笑着扫了眼四周,慈祥地朝外挥着手。孙玉芳就跟在他身后走出来,黑云压顶的脸在看见闪光灯的瞬间立刻扬起得体的假笑,看起来像是个新时代的女强人般谦和礼貌。
这时候完全没有了方才泼尿时候的嚣张跋扈的气陷,谁也认不出,他们人皮下包裹着的怎样令人厌恶的一副狰狞兽骨。
保镖这时候已经围成了一道结实的人墙,亦步亦趋地把两人护在里面。愤怒的受害人家属被特警拦在人群的最外围,情绪十分激昂,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口号。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孙周兴朝媒体挥了挥手,余光瞥见角落里的人,立刻激动地伸出手:“张秘书,真没想到您会亲自来。”
张秘书伸手和他一握,目光四下乱瞄,皱起眉说:“老孙,我们换个位置。”
现在人潮涌动,不明原由,大量警.察开始在门口汇聚,虽然情形看似不好,却给人一种警方在给孙周兴保驾护航的感觉,这正满足孙周兴极大的虚荣心。孙周兴本来是打算坐着车从公安局门口趾高气扬的离开,一来震慑那些不怀好意企图趁乱分一杯羹的投机分子,二来是给股民和客户投射出他心里没鬼、无愧于心的态度。
因此他有些犹豫:“为什么?”
“你的车被撞坏了,现在受害人家属又堵在门口,要是一会出去撞着正面,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事端。”
孙周兴挺直腰,表情有些不满,张秘书还是爱多管闲事,做事瞻前顾后婆婆妈妈,难怪快四十好几了还在给人做秘书。
张秘书看他面色不悦,又凑到他耳边添了句:“那位说了,希望你低调些。”
孙周兴神色一紧,挺直的腰缓缓地弯了下来。
现场的鼎沸声掩盖过了话筒里的声音,周鹏握着手机,有些心惊肉跳,手机里面的人似乎也听到了现场的动静,立刻声音激动了起来:“周队长,是不是,是不是姓孙的那家人要出来了?”
周鹏一愣之下,重新握紧电话:“你是谁?”
“周队长,我——”那女人犹豫不决,似乎在做什么计较,就在这时,电话里传来细嫩的孩童声音:“妈妈,妈妈,是爸爸吗?我想他了!”
周鹏愣了愣,突然有张眉目清晰的脸窜进脑子里,在淮市有他电话的,mǔ_zǐ 还同时知道孙周兴,同时关心案件情况的人,“咚”的一声,像是有人当头朝他敲了一棒,周鹏感到头嗡嗡作响,差点拿不稳手机。肾上腺素迅速而勇猛地窜了上来,他迫不及待追问:“是嫂子吗?是嫂子吧!嫂子,姚大江在哪里?”
那头好似被吓着了,一时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是连续不断地说:“我、我……”
就在这时候,尖锐的喧闹声在耳旁炸开,他身边的记者开始缓缓移动起来,他抬起头忽然发现孙周兴正带着大帮人马朝市局大院后方走,看来是打算从后门离开。大多数记者打算随行报道,却被重重的特警和保镖拦了下来,少部分经验丰富的记者见状,连忙杠起机器,直接往门外跑,打算绕道去后门。
周鹏一愣,连忙撒腿跑了过去。
电话那头,女人还在小声说着:“大江他……我也不知道……”
此时,周鹏身旁几个年轻的小警.察皱着眉说:“还要咱们的车来送,也太嚣张了吧。”
“得保障安全啊,不是还有个嫌犯还没有落网吗?”
“对,好像叫做……叫做姚大江?”
周鹏眼皮重重一跳,手机那头突然沉默了,沉默的时间那样长,周鹏边奔跑边感觉雨水夹着风砸得脸生疼,在跨出门的刹那间,女人轻轻开了口,她说:“对不起。”
不等周鹏反应,对方便毅然挂了电话,一切发生的太快,周鹏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感觉一团火就这样烧到了头顶,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鼓胀。
身旁的警.察拉住了他,担心地问:“周队,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