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难免有些僵硬,然而冬宁却深吸一口气,眼角慢慢地红了起来。
这时,钱国平缓过气来,大概是感到冬宁不在,以为可以喘息片刻,发出绵长缓慢的shen吟声,这声音乍一下在空落落的屋里响起,冬宁瞬间像是应激反应一样猛地站了起来,举着枪指向身后,差点就抠动了扳机。他cu喘了几口气,方才那无助宛如孩童的表情一闪而过,脖子上青筋跟着狰狞地冒了起来,像只蓄势待发发怒的狮子,随时准备扑咬上去。
“都是因为他,没有他,我母亲不会落到那种地方!”
“他有错,不该玩弄你母亲的感情,但是他罪不至死。”容铮平静地看向他,“冬宁,爱情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外人也不能判断对错,那是属于他们两人间的事情,该审判的不是你,而是你母亲。让我找到她,让她来和钱国平做个了断。”
冬宁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枪:“你说得对。”
“我到现在,终于明白了你的交易是什么了。”容铮苦笑着站起身来,目光投向虚空一点,“实在太难了。”
容铮还记得罗海之前跟他说过,冬宁家里没人了,母亲十年前就去世,可是冬宁明显话中有话,冬澜馨不是死了而是下落不明,下落不明的原因很有可能和面前的钱国平有关系,而冬宁的身份实在很难和钱国平接触……突然,容铮明白了冬宁为什么会参与,一方面他愤然于欲海这片长夜难明腐朽的土地,一方面又困于苦苦追寻十年母亲的下落始终未果的绝望。
十年是什么概念,月落日升整整三千六百多个日夜,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就是人十分之一的人生。
十年啊,坚持一件事,始终见不到头,太漫长了,漫长到大多数人会妥协、会放弃、会绝望,终于被黑暗蚕食,陷入无底的深渊。
这是一名警察的无奈、一个儿子的卑微、一段正义的陷落。
“对于我很难,可对你一点不难。”冬宁没有听出容铮那句感叹里的意思,把枪口垂下,面带微笑地望向他,“容队,你有能量,有人脉,我做不到的,你一定可以做到。”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认真地计算了下时间,踱步走到钱国平身前,钱国平流血过多,已经有些神志不清,渐渐陷入昏迷:“一个成年人如果失血,他会慢慢的嘴唇发白,皮肤出冷汗,浑身无力、冰冷……然后时间再久点,他会感到生命在消逝,他的呼吸会慢慢地变得ji促起来,他视线会模糊,头晕目眩……理论上,他这个伤,失血一个小时,就会陷入昏迷,但是钱国平同志的体制很不错,硬生生挺了两个小时。这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容铮一愣,忙打断他:“如果他死了,就找不到你母亲了。”
冬宁扭过头看向他:“是啊,所以我不能让他死,但也不能让他活。”
“那让医护人员进来给他简单治疗下吧,至少保证我找到答案前他还活着。”容铮走上前,补充道,“不能让我们交易还没完成的时候,他就死了,那样你母亲的下落就会成为永远的秘密。”
冬宁抬起头,不动声色地望着他,泛青的嘴角带着点冷漠:“容队,不是我不相信你,我太了解警队的做法了。他们会安排一个厉害的特警装成医护人员进来,然后趁机将我拿下,这太冒险了,我会前功尽弃。你得理解——”
容铮打断他:“不会,我在这里,在交易完成前,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动你一根毫毛。”
他的语气十分诚恳坚定,在冬宁审视的目光下依旧毫不闪躲。实际上,容铮长得人高马大,和他比起来,冬宁那点武力实在不够看,他本来就可以一人之力制服对方,但冬宁情绪激动实在过于不稳定,说不准就会杀了钱国平再自杀。而且当他面对冬宁的时候,他发现他更想知道冬宁这样做的更深层次的含义,他想要这个充满悲剧的故事至少能有一个好一点的结局。
容铮边绞尽脑汁思索着怎么能说服冬宁,边说:“医护人员进来的时候,你拿我做人质,我是现场最高警衔的人,指挥不敢冒这个风险,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冬宁突然打断他,干脆地一点头:“好吧,就这样。”
容铮一愣,忍不住苦笑,又掉进了对方的陷阱。
几分钟后,容铮传达了冬宁同意进去医护人员先给钱国平做治疗的消息,指挥有些担心冬宁突然反水,没把钱国平救回来反而还把医护人员也搭进去了。但是权衡利弊思量来思量去,他还是同意了,只是安排了个特警装成护士暗中保护。
随车的医生三十出头,沉迷工作还没体会过社会美好,业务能力挺强,缺点就是胆小。乍听见要和持枪绑匪呆上一阵,一时间慌了神,被指挥好说歹说劝了一阵,发了十几个毒誓保证他的安全,才哆哆嗦嗦带着假冒护士的特警拎着医药箱往砖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