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际泛起一丝青光,城市边界一个破破烂烂的四合院里钻出个小男孩。
男孩长得瘦瘦小小,穿着件大背心小裤衩,摇摇晃晃地举着个大铁瓷盅朝院外的小沟走。
小沟旁有棵大树,冬天那阵树叶掉光了,这几天开始冒起了绿芽。
那孩子蹲在树边,先喝了一大口水含嘴里再吐掉,然后快速地漱口刷牙。含了满嘴的泡沫,男孩抹了下嘴,睡眼惺忪地举起铁瓷盅咕嘟咕嘟往嘴里灌,接着仰起头,嘴里同时发出“赫赫”的声音,让水将牙缝里的污渍泡沫冲刷个干净。
早上的风徐徐吹来,带着丝丝凉气,吹走了一身的困倦,男孩打了个激灵,睁开眼,这时,他动作一滞,整个身子僵立在了原地。
“吱呀”一声,院子门被推开,一个瘦高的少年也举着个大铁瓷盅朝外走,他打了个哈欠,低头看见小孩鼓着腮站在树底下发呆。
少年是男孩的哥哥,他走到旁边拍了下弟弟的后脑勺:“干嘛。”
后脑勺被重重敲击了下,弟弟咕噜一口将漱口水吞下,哥哥往后退后一步,担心弟弟会闹,谁知弟弟没有和平日一样转头追着他又哭又打,而是伸出手指指了指对面:“哥,那里有个叔叔,在对我笑。”
对面是有个大厂,早就空了,男孩说的,应该是厂区的家属楼,就在他们院子旁对面,离着大概就四五米的样子。
哥哥一愣,骂了句有病:“那栋楼早就没人了。”
弟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人呢?”
哥哥说:“地下没黑石头了,大人们没工作了,自然都走了呗。”
有的地方寸土寸金,有的地方给钱都没人愿意住,离城市远,周边没什么基础生活设施,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尘土飞扬。小孩们不懂,也不需要懂。
哥哥开始漱口刷牙,吐了满地的泡沫,弟弟“哦”了一声,回头往那里看。破破烂烂的窗户,贴着泛黄的画报,哥哥在旁边动静还不小,他不怎么害怕了,眯起眼睛,只见窗户里的窗帘轻轻一动,后面出现了一张脸,咧嘴对他笑了笑。
他猛地朝后一跳,拽紧哥哥的后领:“那里有人!”
哥哥奇怪抬头,顺着弟弟指的方向看去,窗帘拉得死死的,半个鬼影都没有,只是闪烁的路灯照上去,把窗户上海报照亮,露出一张扭曲狰狞的脸。
大惊小怪!
哥哥骂了句,扯起衣服擦了擦嘴上的泡,收拾收拾东西,拉着弟弟朝家里走。弟弟挣扎着回头,就看见窗帘拉开一个小口,一只手冲他摆了摆。
……
舒墨被猝然扯下遮眼的破布,他本能地一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只捕捉到一抹灰白色的影子。
他慢慢适应着黑暗,胸口急促地上下起伏着,努力辨认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很狭窄的八十年代的老屋,建筑结构和现在商品房很不同,没有所谓的客厅饭厅及门厅,进屋就是一个狭窄逼仄的通道,通道尽头是厨房和洗手间,墙面和天花板都有厚厚一层油渍,还有一大片一大片怵目惊心的霉斑。
他对面有两扇门,通道另一边也有一扇门,应该都是卧室。
这样的老式房屋结构很独特,早期一些传统行业工厂职工宿舍这样修建。
舒墨推测,屋子的大门应该就在他的背后。
“谢谢了。”
黑暗里一个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舒墨猛地朝声音方向看去,窗户旁透着隐隐的光线下,勾勒出一个臃肿的人影。
男人正在打电话,挂掉电话后,他转过身露出一张诡异的面庞。
他的脸臃肿着,两只眼睛朝外鼓着,有血丝在上面布满,他的眼窝却有深深陷了下去,明明满是肥膘的脸却长满了细纹,有种放掉一半气的气球的干瘪感,像是雨果笔下的钟楼怪人,丑陋到了极点。
然而舒墨还是能在那张脸上,找到一些熟悉的气息,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浑身像是刚浸湿在冰水中,浑身冰凉。
“醒了?”猛烈咳嗽一声,男人将手机揣进兜里,朝舒墨咧嘴一笑。
舒墨身子倏地僵硬,那声音熟悉得让他几乎喘不上气。
“你是警察?现在真是什么人都能当警察了。”彭泽摇了摇头,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拿过一张凳子一瘸一拐地挪到他对面,然后坐下。
这一小番动作,却让彭泽满头大汗,他急促地喘了两口气,涨得满脸通红。
舒墨眼角一跳,注意到他衣服上的黑点,那是血迹,黑点呈雾状,显然是刚喷溅出从而凝固的血迹。
还没等舒墨观察完推敲出这血迹形成原因距离,一只满是伤痕的手盖在了上面。
彭泽注意到他的目光,笑了笑:“放心,不是我的血。”
没人担心是不是他的血,然而他笑得很诚恳憨厚,舒墨冷着脸看着他,在那张滑稽古怪的脸上找出点意有所指的意味,忽然他猛然一激灵,一段记忆飞快钻进他的脑门里。那衣服上血迹的主人昭然若揭,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周鹏,居然好死不死出现在现场,还被这神经病逮着了。
本还想和彭泽来段猫捉老鼠游戏,舒墨一颗心已然吊在了嗓子眼。
这时,彭泽咂巴咂巴嘴,吊着眼睛问:“你干嘛要跟过来?”
舒墨一愣,回神望向他,他的嘴还被堵着,一点声发不出来。
不过,彭泽并不打算让他说话,对方貌似是警察,有着一双奇怪的眼睛,虽然和那人很像,不过他确定,他们绝不是同一个人。这就有点意思了,不同的眼睛颜色,前所未闻。也有可能是隐形眼镜,彭泽摸了摸下巴,心里悠悠叹了口气,幽默地嗤笑声,现在年轻人的时尚他还真是不太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