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泽被抢救回来后,听说老婆女儿当场死亡,受到很大刺激,性格也随之大变,那时候我们都不太注意他的状态,毕竟遇见这么大的事情还没事,那才是有事。你现在上网可以查到当时的相关报道,无良媒体收了钱颠倒是非,把白的写成黑的。”
王有利长叹了口气,“柳苪父母虽然退了,但是威信还在,学生也遍布系统内部,据说还自成一派。听说女儿孙女出事,老俩口立即拜托学生帮忙调查。纸包不住火啊,柳苪之前和那个李浩眉来眼去,在培训班老师学生家长之间早就传开了。可笑的是,柳老这个学生正在和人竞争某个职位,认为如果柳苪的事情传出去,会给柳老带去污名,同时也会连累到他,于是他联系媒体,找人带节奏,到最后柳老还真以为是彭泽害死了自己女儿。要不是那个培训班装有监控,彭泽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后来事态发展越来越不可收拾,无论警方如何解释,公众认定了事实,反而认为彭泽和警方内部有勾结,甚至还有人威胁彭泽父母,给他父母寄去恐吓信,就连彭泽在任的大学也经常会有人示威。”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容铮将网页关掉,忍不住摇了摇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知道很多人看一件事物,最直观的是表面。他自己也经常这样,在无法获得真实情况下,人云亦云。
如果说一个人是独立的特性,当两三个乃至更多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的个性消失,观点就会趋近于一致。缺少独立思考判断的时候,人就容易受到他人暗示,所谓三人成虎,就是这个道理。
“假的毕竟是假的,如果彭泽在谣言传播时出来解释,事态绝不会发展成这样。我想彭泽已经疲于澄清,刚诊断出绝症,又面临这样大的打击……他的精神状态是不是出了问题?”
王有利那头声音明显一顿,沉默半晌后,犹豫道:“的确是出了问题……彭泽他开始记忆产生混乱,几次我们试着和他谈起丫丫和柳苪,他都一脸茫然地问我们,她们是谁……一开始我以为只是在多重打击之下,而产生的心理防御机制,压抑自己,否定事实,从而达到逃避痛苦,可是……后来直到有一天,他给我们讲了一个根本不属于他的故事……”
“什么意思?”
“彭泽的记忆出现混乱,他说他小时候很穷,家里重男轻女,他是吸妹妹血长大,然后非要说他父母为了供他读书,把他妹妹给卖到山村里去,他死活要出院去救山里解救他妹妹。”王有利无奈道:“实际上,他是jūn_rén 家庭后代,他父亲早期参加海外战争瘸了一条腿,回来后他父亲没有参军,而是在在城市郊外定居,每天就闲来无事种种地,家庭条件很不错。当时国家出台独生子女政策,他属于响应的第一批,家里只有他一个独苗,他哪里来的妹妹!”
多米吸了口气,搓着手背插了句:“他这个想法总不会是凭空想出来的吧。”
“那年年初网上爆出了一件影响很恶劣的事情,前些年有对教授夫妇的女儿到外地旅游失踪了,找了很久没有找到,直到那年有队驴友到附近旅游,发现村里人有户人家,居然把一个女孩像畜生一样绑在屋里。”王有利顿了顿,话语间有些不忍,似乎有些说不下去,“那女孩就是失踪的女孩,她半路被人贩子绑架,以三千元的价格卖给了当地农民,后来又几经碾转,六年内卖给了三户人家,生了三个女儿,流产四次……在驴友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彻底疯了……”
话语刚落,多米的电脑上立刻弹出了一个视频。那视频上女孩脏兮兮的,头发凝在一块,一张嘴就是满牙黄垢,赤脚下是尿液和粪便。她脖子上带着拇指宽的锁链,另一头绑在屋内的柱子上。她手指在地上不停画着什么东西,嘴里念念有词,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镜头拍过去的时候发现,女孩沾着尿水不停写着两个字:妈妈。
看见这一幕,容铮深深吸了口气,屋内其他人也久久默然无语。
“那女孩被解救后,就和彭泽在同一所医院,彭泽受到影响,记忆产生严重偏差,他认为女孩就是他的亲妹妹。无论我们怎么说他都不听,我那时候想的是,也许彭泽把对方当做亲人,对女孩,和他自己都有一定好处,就没有太做干涉……直到后来……我发现我大错特错了……”
电话那端传来管文君的抽泣声,哭着说:“不是你的错,你也想不到她会自杀,还是当着彭泽的面自杀!”
“不!”那头王有利咬着牙自责道,“是我没误诊了彭泽的病情,他明明已经产生了妄想、记忆倒错……我却还以为只是心理防御机制而已。让两个高危精神病患者在一起,无疑把炸弹和明火放一块,只会产生更严重的后果!”
容铮急躁地捏紧手机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听见提问,王有利声音慢慢颤抖起来:“那……女孩当着彭泽面抹了脖子,彭泽突然发狂,打了医务人员,从医院逃脱,后来我们发现他的时候,是接到了警方电话……彭泽、彭泽他……潜入到别人家里,把那人的手指头全剁了……”
“那人还活着?”
“是,还活着,手指头全没了。”
多米咽了口唾沫,强颜欢笑说:“这个疼是疼了点,不过被剪断后,只要送医院及时,手指能接上。”
王有利粗喘了口气:“没有!”
多米不解地问:“什么?”
“没有!没有找到手指……我们找遍了现场,及彭泽出现过的地方,可是……”王有利迟疑片刻,犹豫道:“我们怀疑他把手指都吃了。”
多米汗毛瞬间竖了起来,深深看了自己手指两眼,室内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摸了摸自己的手指。
容铮深吸了口气,看着自己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沉默了两秒,突然问:“为什么是手指?”
王有利忽然沉默了,许久,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也不知道……”
他叹了口气:“我问过彭泽,彭泽只是说那个人没资格活着。”
多米翻找了下当时的新闻,有用的新闻信息很少。
虽然案件够离奇,但是那时候网络不像现在这么发达,只要断了媒体的口径,就不会传出去。应该是案件性质太恶劣,砍人手指并吃下去的新闻要是传出去,必然会引起社会恐慌,出于这一点考虑,警方一定会要求做保密措施,更何况凶犯是个精神病人。
找了一会儿,多米终于有了发现,兴奋地说:“我找到这个受害人新博客了,瞧瞧,我之前说过,只需要一台电脑,我就能掌握一个人的一生,这绝不是吹牛逼!这人真名叫徐川,在一家医药器械公司做销售,案发前他发了一条短视频,被404了,等下,我把这视频找出来……”
屋内瞬间安静,只有一阵快速敲击键盘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猜测这个被404和谐的视频,会有怎样的劲爆画面。
“搞定!”回车键猛地一敲,多米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只见那视频画面摇晃不行,周围全是嘈杂的尖叫声,最后镜头焦距定点在楼顶,小楼只有七层高,上面有个神情激动的男人,站在天台边走来走去,他身旁站着两个老人,还有一个女人抱着小孩,都发出凄厉的嚎哭声,捶胸顿足地敲着胸口,看样子是要自杀。
拍摄人一直激动喊着:“跳啊,快跳啊,要跳就赶紧跳,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他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巨响,周围人立刻喧闹起来,一个男人砸在了地上。拍摄人立刻跳起来,骂了句:“我操!”跟着举着手机冲到前面,拍摄那男人的模样。男人还没有死,身体支离破碎,眼珠子却还在转动,还没等他拍摄完毕,又是一阵惊呼,手机乱晃的镜头立刻往上移,只见一道白影,下一秒又是“啪”的一声,一个女人摔了下来……
多米唏嘘道:“是一家五口,两个老人,夫妻,还带一个孩子……丈夫赌博欠了高利贷一大笔债,无力偿还。高利贷天天上门找麻烦,门口都是泼的红漆,一家人忍无可忍,跳楼自杀了……”
“等等……你们看看这个人……是不是彭泽!”
冬宁忽然瞪大眼,指着人群末尾的一个瘦高男人,男人明显异于其他人,其他人要不是惊愕地张大嘴,要不就是往后跑,或者是像徐川一样觉得好奇作死的。他一直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眼睛眯成一条缝,整张脸涨得通红,把拳头拽得紧紧的,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是!”好几个人辨认后,都纷纷认同,“这人就是彭泽!”
“难怪,彭泽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想要杀了他。”
“所以说嘛,不作死就不会死。”
然而,这时候多米却摸了摸下巴,疑惑地眨巴下眼睛,问:“但是,他为什么要剪人家手指呢……”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赌行有还不起赌债、出老千就砍手指的规矩;古代也有针对偷窃盗窃砍手切手指的刑罚。”魏威在旁小声嘀咕,“他这是在处刑吗?”
“断指谢罪……”容铮闻言,倏地将目光转向他,严肃地问:“还有其他的吗?”
魏威一愣,呆呆地点了下头。
容铮:“把你想的知道的都说说。”